《良民》
第35节

作者: 负手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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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21-09-23 10:11:44
  门开了,朱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塬上。牛金毕恭毕敬搬了把椅子让塬上坐下。塬上面带微笑,若是初见,看上去就像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他示意打手给浦三儿松绑,扶起来,坐在地上,貌似宽厚地说,浦桑,我实不愿出此下策!示意打手们到身后去,然后吩咐,朱翰君,给他倒些水喝!朱翰哈依一声,把准备好的茶水端了过来。浦三儿心头猛地一震,顽强的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个王八蛋!敢情是你背后捅刀子,我操你八辈儿祖宗!

  朱翰嬉笑着,双手捧茶送到浦三儿眼前,吆,这不是浦少爷吗?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您耀武扬威的劲儿哪去了?您的片汤话都说了吗?来来来,我给您献碗茶,找找往日的威风!跟太君都敢玩花活,是不是死催的?他找出最恶毒的话侮辱他,嘲笑他,以解心头之恨。
  浦三儿强压怒火,晃动身子,揉揉肩膀,颤巍巍接过茶碗,右臂运足力气猛然一击,茶碗狠狠砸在朱翰脸上。你这数典忘祖的王八蛋,卖国求荣的狗汉奸!老子这条命不要了,我跟你拼了!浦三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噌地窜上去。朱翰猝不及防挨了一茶碗,正擦满脸的茶水,冷不防被浦三儿扑倒在地,脸上挨了重重两拳。但浦三儿体力早已透支,很快便让朱翰压在身下。黄四儿递过来一条大棒,朱翰抡圆了要砸下去。这时塬上弘树突然出手,左手抓住朱翰手腕,右掌摁住浦三儿前胸,坐不离席拿捏精准,一屋子人惊愕得僵尸样儿钉在原地。

  八格呀路!统统地放下!一声吼叫,房顶簌簌落下灰尘。
  朱翰揉揉酸麻的手腕,故作无辜地说,太君,这是顽固不化的刁民,良心大大的坏啦!
  塬上余怒未消,你们私人恩怨,我统统地不管,在我面前,动武的不要!浦桑,请起来,我们,慢慢地谈。
  浦三儿手指朱翰,寡廉鲜耻的王八蛋,你我汉贼不两立,就算我把东西交给日本人,也得跟你算这本账!
  朱翰冷笑两声,你肉烂嘴不烂的玩意,不知死的鬼!即使太君饶了你,我这关你也过不去!两人起身还要恶斗,塬上嗯了一声,朱翰吓得退下,浦三儿也跌坐在凳子上。

  塬上假惺惺地站起来查看浦三儿身上伤口,还掏出手绢给他擦擦脸。浦桑,气节,大大的好,固执的,不要。把东西交给我,送你回去,平安的。
  好吧,浦三儿点头答应。给你也成,先把这小子宰了,咱俩的事好说!
  塬上晃晃秃头,杀他的不行,我的助理,大日本的朋友。
  浦三儿说这小子大清朝兴盛侍奉皇上三跪九叩,西洋人强大了甘当洋奴,学一口鸟语;看日本发达了又窜到日本,鞠着躬哈依,将来中国强大了他还伺候你?这三姓家奴,你留他何用!
  塬上转身看了朱翰一眼,犀利的目光让朱翰打了个寒颤,连退两三步,拿眼斜觑,他,他胡说!塬上转向浦三儿,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
  浦三儿说那好,我今天非宰了他不可!说完就冲向朱翰,我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汉子!
  朱翰闪身一挥手,两个打手随即上前,拧住了浦三儿胳膊,朱翰连续几个嘴巴,打得浦三儿顺嘴流血。塬上看了一会,上前揪住浦三儿脖领子,文物的,给我!
  浦三儿双手下垂,嘴角淌着血,有气无力,瘫坐在地上再也支持不住了,唯有一声叹息,在,在,在我家大门口,沟眼底下。
  塬上不明白,嗯?狗眼?什么是狗眼?黄四儿赶忙近前解释,太君,沟眼是走雨水的地沟,一般在门道旁边。塬上嗯了一声,快快地,取来!
  库房门又上了锁,屋里恢复了平静,浦三儿瘫坐在地上。墙角倚坐的男人发出哎的一声,好像缓过些气来。浦三儿蹭过去摸摸他肩膀,那人微睁双眼,你,你,够意思!可,到底还是,屈从了。
  浦三儿无可奈何的点了下头,继而说,那不过是本没大用的书,真格的就是拿走老命也不会给他!
  什么贵重东西?
  贵重说不上,但掐的是他命门,争的是一口气!我看你也是如此吧,要不怎能被打的遍体鳞伤?敢问仁兄尊姓大名,以便结交。
  那人摆摆手,免尊,敝姓况,然后指嘴,让浦三儿静听。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了缘由。他家祖传不少字画,因老母病重不得已当卖了几件,后来当铺伙计给他引荐了塬上。谁知鬼子探知他存有明代宋克的几幅草书,逼着赎买,他视如珍宝坚辞不售,被塬上诱骗至此。而今八十老母病亡再无牵挂,他已抱必死之心绝不就范。

  浦三儿大为感动,忠臣孝子孰过于此!惺惺相惜,他把况某的头搂在怀里,想劝慰几句。那人却有气无力,说道,误入虎穴,焉有活命之理?不给他要命,给了他灭口,左右一个死,怕有何用?我自知肋骨已断,心肺咯血难以活命,只可惜宋氏墨宝稀世珍品,难以再见天日!
  提起宋克的书法,浦三儿来了精神。明初宋克宋仲温,人称南宫先生,三宋二沈十大文人之首,久慕盛名啊!他的真书深得钟王之法,矫健飘逸,草书兼得《急就章》之意,清劲古雅,我只见过临摹之作,大气流畅,筋骨毕现,已然心悦诚服了。至于他擅长画竹,笔墨精妙名极一时,可惜无缘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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