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故事进行到挂画部分。
先前扮演嫂子,现在又扮演丫鬟的李嫂搬来一张太师椅。
刚才还一片掌声的剧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陶桃忽然一个加速,一步就蹿上了椅子,稳稳站在上面。
还没等韩路回过神来,几乎看不到她借力。我们的桃子姑娘纤腰一拧,如柔云跃上椅子后靠背横杠,来了一个凤凰单展翅。
韩路被她突然来的这一手惊得忍不住叫了一声。还好,人没有摔下来。
“好!”下面又是一片鼓掌声。
间不容发,陶桃在上面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双腿立,单腿立,单腿蹲,凤凰展翅,童子拜佛……在椅子的扶手边沿上下翻飞,做出订钉、挂画等各种动作。
这动作本非常激烈,可在她却显得是如此动容,身枝是那么柔美那么舒展,让人感觉到不丝毫力量感,让人感觉地心引力对她已经不起任何作用。
今天晚上,她就是一朵出岫柔云。
她身上有光。
韩路心蓬蓬地跳着,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去文化艺术中心报到,她忽然给几拿了个大顶,那惊心动魄的大长腿。
艺术,无论是什么形式的艺术,只要做到极至,就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即便你完全不懂。
懂不懂根本就不重要,你站在那里,等着被征服,被打倒就是了。
韩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剧场的,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抬头望天。
夜雨中的省城灯光被笼罩着一片朦胧的彩色,仿佛都是陶桃妙曼而轻盈的身体在漂浮,在飞翔。
“四月里南风吹动麦梢黄……叫一声小花云……”韩路吼了一句,身上的寒毛却竖起来。
电话铃响了,是杨光的:“比赛结束了?”
“完了。”
“什么完了,晦气,陶桃的演出怎么样?”
韩路痴痴说:“会赢。”
“你说话怎么含糊了?”
韩路:“肯定能拿名次,一定的,不然就没天理了。”
“你说清楚点。”
“主任,我就站在评委的身后,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清楚了,包括对咱们这出戏的点评。”
杨光:“快讲,评委怎么说?”
韩路:“评委说,他们想恋爱,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爱过一个姑娘。”
“你是不是在说胡话。”
韩路喃喃道:“真的很美好啊!”
小韩同志还真是对陶桃有点佩服了,这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川剧演员。
艺术家嘛,难免有怪癖,有混蛋的地方。
人啊,一个方面强了,另外一个方面就会很渣,又不可能人人都是六边形战士,理解万岁。
不过,接下来陶桃的举动还是把他给气炸了肺。
当晚,大伙儿退了房,乘火车回家。
韩路作为后勤保障人员,搬运行李,带他们上车找座,帮他们泡方便面的活儿自然是包圆了。
车行一夜,第二日下午,可算是过了泥巴山。
泥巴山是大分水岭,过了这座山,就是高原气候。
阳光猛烈,气温飙升,长衣服自然穿不上。陶桃脱下卫衣,不客气地扔给韩路。
小韩同志正躺铺上假寐,顿时被抽醒。
顿时黑了脸:“你就这么还给我了?”
混蛋东西,你穿了我的衣服,弄了一身化妆品味儿,也不洗干净?好,你就算不愿意洗,谢谢总该说一句吧?
陶桃淡淡:“你要送我吗?好意心领。”
韩路气得笑了,张嘴欲骂。想了想,这女人情商实在太低,跟她理论就是浪费口水:“陶大姐,这次咱们算是把大赛给应付过去,希望以后不再一起合作了。”
老刘看情况不对,忙道:“小韩,主题,主题,素材,素材。”
韩路:“文章都做完了,鬼个主题素材。”
老刘:“但咱们这次比赛很成功啊,开心点。”
火车飞快地在高原上行驶,虽然已近十月,但农民的青稞刚成熟。
气候干燥,山岳和庄稼一片金黄。
丰收季节,青天一碧,年轻人就应该高高兴兴。
陶桃的《挂画》得奖了,西南省青年川剧演员大赛花旦组一等奖。
文化中心这两年拿过不少奖,但这些奖项大多是圈里人自嗨,如这次这种政府奖项怕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也让大家面上有光。
杨光还是很高兴,甚至连联系了市中区电视台,来台里拍了一天。可惜最后播出的时候,被压缩到了十几秒。
以成绩说话,希望市里加大对文化艺术中心的投入暂时看不到效果。
时间过去一个月,又到了发工资的时间,真开心啊!
这个月,韩路的个人财务急剧恶化,已经到了崩溃边沿。
他家里的经济情况本就不好,老爹老娘退休有些年份了,二老的退休工资加一块儿也不到四千。这次来金沙市上班,家里也没给一分钱。
添置加家店家具,买日常用品的钱都是韩路以前在省城打工时攒下的,早已经花光。
好不容易盼到领工资,那点钱在去了省城参赛后,一众演员要吃要喝,全是从他这里预支。
回单位,杨光说,中心没钱,你先把票据收好,等下个月财政拨款发工资的时候一起报销。
这就麻烦了,韩路本是最能吃的时候,无肉不欢。刚开始的时候敞开了干饭干肉,一过月中,饭钱减办,隔天开一次荤。到最后一星期的时候,索性直接全素。
一日三餐,青菜过去青菜过来,把脸都吃绿了。
照了照镜子,果然是面如菜色。
终于熬到快要发工资了,韩路一看口袋,还剩三十三块,长出了一口气,“否极泰来,拨得云开见月明,中午打打牙祭,牛肉汤锅走起!”
韩路学着单位大妈们那样,早早地去了菜市场买了菜回家。
早上的菜一是新鲜,二是便宜,况且花色也多,可供挑选的余地也大。
正当他兴冲冲提着一口袋莴苣走进市文化艺术中心的大门,就看到钟小琴端着个饭盒过来:“弟弟,买菜呢?贤惠啊。”
韩路:“我是嫌东嫌西,什么都不会。咦,你早上不练功啊?”
“咯咯咯咯,给你。”
“什么?”
“包子,刚出笼的肉包子,请你。”
“谢了。”韩路大大方方接过饭盒,问门卫老金:“老金,稀饭熬好没有,一块儿吃,照旧。”
老金:“早熬好了,正等着你呢!”
钟小琴:“你……不给你吃了。”说罢,就抢过韩路手上的包子,怒气冲冲走了。
韩路:“喂喂,你怎么走了,能不能把包子留下?钟姐,中午吃啥,要不送点到老金这里来?”
从后面看去,钟小琴气得背都在颤。
“我蒸了馒头,你就别想着包子的事了。”老金给韩路端过来一碗粥,扔过去两个二两的大馒头,摇头:“韩路,你今天和钟小琴狗扯麻糖,将来可脱不了爪爪。”
“老金,是不是没有吃成钟小琴的油大,于心不甘?”韩路大口地啃着馒头,吃得满脑袋都是汗。
钟小琴知道韩路生活困难,见天给他送吃送喝。
小韩同志一看,知道这姐们儿玩真的,心叫一声糟糕。遇到这种情况,都推老金来做挡箭牌,但凡钟小琴送吃的过来,他直接端到门卫室来资源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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