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刚刚睡下不久便听到了雷声,觉得不妙,急冲冲赶来时,我已经躺在地上了。手腕被姥爷死死地抓着。
我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孙爷却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说什么自己还是低估了姥爷的能力,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守灵之类的话。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低估了姥爷的能力,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嘛!
哪儿来的能力。
老孙爷摇头说,不,姥爷并不是地道的小南庄村人。
大约在五十年前的冬天,他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老孙爷家门口。
好心的老孙爷收留了他,从此再没出去过。
姥爷从哪儿来,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他也绝口不提。
老孙爷告诉我,姥爷一生未娶。
那所谓的本家,连同我母亲在内都是花钱买来掩人耳目的。
只有我不一样。
这话说得我更蒙了,连母亲都是买来的,我怎么就会不一样呢!
难道,我不是母亲亲生的。
老孙爷说那倒不是,我确实是母亲亲生,只是有些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他也不清楚,只说是姥爷说的。
他说这件事情结束后,务必去他家一趟,姥爷还有东西留他保管,是时候交给我了。
说话间,村里的鸡叫了起来,天色越发明亮,陆续有人前来帮忙。
老孙爷不愿再多说什么,嘱咐今晚务必到他家去,然后就走了。
整整一天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提不起一点干劲儿,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姥爷是谁?
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向我传的衣钵是什么,难道是那两团黑气?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整整一天了,呼吸顺畅,毫无异样,好似昨晚只是一个梦。
一切只能去问老孙爷,直觉告诉我,他应该还知道点什么东西。
移灵、出殡、下葬、封树、谢孝……
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下午,吃了酬谢饭,村民们打着饱嗝正要回家。
忽然,一个村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来人啊!老村长死啦……”
老孙爷,死了!
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老孙爷家的,反正进去的时候半院子都是人。
倚窗嚎啕的是女儿,孙姨。
蹲在地上掩面而泣的是他儿子,我平常叫他孙叔。
看到我木讷地走进来,孙叔三步一跌地走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道:“小落呀!这下他兄弟俩团聚了,让我和你姨落了个不孝的名声呀……”
看着四十多岁的孙叔痛不欲生,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早上还龙精虎猛的老孙爷,怎么就忽然死了呢?
我一边蹩脚地安慰孙叔,一边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哽咽了半天,最终蹦出三个字来‘淹死的’。
小南庄缺水是出了名的,别说江河湖泊,连个大池塘也没有。
哪来的水淹人,跳井吗?
但孙叔接下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不是,是在水缸里淹死的。”
据孙姨说,下午她从婆家赶来看老孙爷。
不料院门是关着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人大下午关门的。
果然,当她拿着钥匙打开院门后,发现厨房的门从里面反锁着,怎么叫都叫不开。
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招呼着邻居把门撞开后,看到老孙爷就扎在水缸里,早已死去多时。
孙姨说到这里十分激动,“嗷”一嗓子,昏死过去,惹得众人一阵慌乱。
我则围着那口淹死老孙爷的水缸陷入沉思。
这口水缸高一米七左右,宽度足以装下一个人。
如果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头扎进去,确实可以淹死。
但这是理想状态下,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何况,老孙爷没有自杀的理由。
因为,早晨刚刚他答应要把姥爷留下的东西交给我。
这个人很重承诺,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所以才会被全村人推荐为村长。
何况还关系到我姥爷,他这个最好朋友的嘱托。
就算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非死不可,也绝不会在今天。
他杀吗?
也不像。
莫说是老孙爷,就算三岁小孩被人扔到水缸里也会拼死挣扎,必然会将水溅得满屋子都是。
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鼻子里一阵蠕动,忍不住打了长长的喷嚏。
再次恢复呼吸后,一股说不上来的酸臭味涌进鼻腔里,差点没呛死。
“怎么这么臭,谁放屁了?”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事实证明没有人放屁,一屋子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虽然是村里人,老孙爷却出奇地爱干净。
所以家里不可能出现异味,更不可能出现这么臭的味道。
换句话来说,这股奇特的酸臭味,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闻到。
我可以断定,这味道是打过喷嚏以后忽然出现的,而且……
而且这股臭味的来源,好像在案板后面的那口箱子里。
就在这时,我猛然看到,箱子的缝隙处有一双白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谁让你们进来的,破坏现场是要受到处罚的,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闯进一帮穿制服的。
原来,早有人悄悄地报了警,毕竟自己跳水缸里淹死这事太不科学。
再次回头时,木箱的缝隙处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什么眼睛。
公家接管,所有人只能退出。
大家站在院子外面窃窃私语,十分热闹,独独我一过去全都闭嘴了。
就在我不知是走是留时,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回头一看,是个女人,是个穿着黑色大衣,长头发的女人。
坦白地说,这个女人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太冷,太孤傲。
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钱似的。
她不是小南庄人,是跟着那些穿制服的人一起来的。
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该怎么作出反应。
她却先动了,径直向我走来。
“李落?”
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时,她再次发问:“得到‘青光眼’了吗?”
青光眼?
还白内障呢!
这小妮子不会有病吧!
她依然没有等我回答,摇了摇头,自言道:“有意思,居然钻到了鼻子里,难怪能闻出祟气。”
听到这话,我的心抽了一下。
难道她说的什么“青光眼”指的是姥爷眼睛里冒出的那两团黑气。
一定是的,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
我本能地觉得这女人一定知道什么。
但她却没等我把话说完,摇摇头道:“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样也好,或许可以活得久些。”
这话噎得我半天喘不过气来,初次见面,上来就咒人家死,合适吗!
“师姐,收队了……”
随着一声叫喊,公家的人将老孙爷的遗体抬到车上。
女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我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抬腿就追:“等一下,我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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