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我对老贾说：“老贾，我欠你的钱慢慢还，咱以后做阳鱼成不？”
　　老贾没吱声，夹着菜嚼，嚼完又咪一口酒。
　　我烦躁的不行，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妈说话！”
　　周围的顾客像看疯子一样瞅着我。
　　老贾冷哼了一声，脸带鄙夷地说：“锤子玩意儿！这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我告诉你，世间万物，存在即合理！阴阳鱼既然存在，有它存在的道理！你不做，从此就天朗气清、和谐美好了？世界上肮脏的地方多了去，每天死的人也数以万计，你当自己是圣母玛利亚拯救万民呢？”
　　我恼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世界再怎么肮脏，我就要多丢点垃圾下去？！”
　　老贾回怼道：“谁说你丢的一定是垃圾？阴阳鱼不光会反噬，还能降福改运、驱邪镇鬼。金箍棒能捅天上一大窟窿，也可以降妖除魔，关键看你怎么用。太极分阴阳，万事正反面。就拿这件事来说，能怪你吗？”

　　“那怪谁？”我问。
　　老贾白了我一眼：“淫邪现世报，怪他们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要管住三巴，嘴巴、尾巴、几巴，老张管不住，遭报应了。作为一个女人，要消除嫉妒心、物欲心、肉欲心，刘晴消除不了，遭报应了。作为一个鬼……反正阴阳有序，它就不应该在阳间晃！封鱼符揭的不是反噬法力，而是他们内心的恶！你细想一下，老张前妻为什么好好活下来了？她现在摆脱了老张这个王八犊子的纠缠，彻底断绝了过往，反而可以开启美好人生！”

　　我被老贾一番理论唬弄的愣住了。
　　明明弄死了人，为什么他说起来倒好像还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啥学历？”我问道。
　　“你管我球学历，老子以前搞过传销，口才就是他妈好！等下你买单！”老贾撂完这句话，将酒瓶塞在咯吱窝，甩屁股走了。
　　去他大爷的！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铺子，觉得头大无比。
　　刘晴一单生意，扣除老贾分成，我才赚一万二，离九十万差距太大。从医院得知的消息，阿姨换肝之后，后期护理费至少还要二十来万。晓婉怕我辛苦，让我不用管，她会慢慢还，但即便她打两份工，每月也才八九千块钱，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上？
　　老贾说的也许有道理，万物皆两面，我一再告诫不让刘晴揭符，但她还是揭了。
　　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注定。
　　正喝茶沉思着，莉莉过来了。
　　她手中拿了一张卡，兴奋地对我说：“左哥，我没那么多钱请鱼。但昨天我与老板签了三年服务协议。这是老板给我们这些长期服务姐妹的帝王浴至尊VIP卡，你三年内可以免费点我的钟。她们用卡来钓砖石王老五，我把卡送给你，你给我做条鱼成么？”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不可思议的瞅着莉莉。
　　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咋了左哥？我服务很好的，很多姐妹不会的活我都会，刚到帝王浴那一阵子，我是头牌。只不过现在客人都喜新厌旧，生意不如以前了。但我现在长相、身材还是没得说，你不喜欢吗？”

　　莉莉长得确实不错，有一种邻家小妹既视感。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左哥有女朋友……”我尴尬地说道。
　　莉莉说：“我见过嫂子，比我漂亮多了。但有什么关系，你吃惯了大酒店满汉全席，路边摊麻辣烫也有别样风味，爽就完了。”
　　我寻思这事儿没法再继续讨论下去，劝道：“莉莉，你这么年轻，左哥觉得你应该尽早离开黄冬，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
　　话刚出口，又觉得自己虚伪。
　　劝小姐从良，拉良家下海，男人最爱干这种没脑子蠢事。
　　再说，老实人招谁惹谁了？
　　莉莉闻言，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左哥，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自己的未来。你知道吧，我以前读书老好了，年年拿奖状，大家都夸我将来有出息。但父母生病干不了活，家里供不起两个学生，父母就让妹妹辍学，全力供我。可凭什么我能出息，妹妹就不能出息呢？我觉得这不公平，就跑出去打工，让妹妹读书。我妹妹现在学习可厉害了……”
　　莉莉眼眶有些泛红，不过讲起她妹妹，脸上泛着光彩。

　　我给她倒了杯茶，莉莉喝了一口，接着讲述。
　　“后来鞋厂老板，见我漂亮想包养我，可人家夫妻两个白手起家创下家业，我横插一杠子，对他妻子不公平，我拒绝了。认识黄冬之后走上这条路，我也想过找老实人嫁了，但我身子脏，嫁给老实人，对人家不公平。我其实知道黄冬不是好人，可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跟着他，在他面前，我觉得可以昂首做人，因为我脏，但他也脏。我接客，他打我，我把被打当成是对我做这行的惩罚，我可以心安理得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接得了客。”

　　我被莉莉惊呆了。
　　难以想象，莉莉脑子里竟然是如此朴素的人生观。
　　她选择了一种最卑微、最隐忍的活法。与那些贪污腐化的衣冠禽兽，谋财害命的犯罪分子相比，莉莉像萤火虫一样，倔强地绽放着一丝人性光辉。
　　正聊着呢，满头黄毛，打个耳钉，瘦骨嶙峋的黄冬进来，他嘴角叼根烟，恶狠狠地骂道：“哎呦，你倒挺行啊！我叫你把VIP卡送给刘哥，让刘哥免费点你钟，你死都不肯，现在不上钟反而跑这里钓凯子！你他妈倒是钓个大款也行，老子也能沾光弄点钱花，钓一个破卖鱼的，啥阶级层次？”
　　莉莉起身：“黄冬，姓刘的不是好人，他害了好多人，你别跟他玩！”
　　黄冬闻言，目呲欲裂：“啥时候轮到你个臭**教训我！”
　　他猛地冲过去，抓住莉莉的头发，狠磕在桌沿上，狠狠地踹了她两脚。莉莉头一下飙出血来，抱着身子惨呼不已。
　　本来刘晴的事弄得我一肚子火没处撒，来得正好。
　　我左右寻摸了一下，抄了一根钢棍，递给黄冬。
　　“你想干嘛？！”黄冬怒目而视。
　　我冷声道：“你在我铺子把人打出了血，现在拿铁棍将自己脑袋敲出血，不然不公平。”
　　黄冬闻言，满脸显得不可思议，笑了：“哈哈！你知道老子是谁不？来来来，往老子脑袋使命敲，不要怕，快弄死我……”
　　他将脑袋毫无畏惧地凑了过来。
　　“砰！”
　　一棍子下去。
　　莉莉惊呼一声。
　　黄冬满脸懵逼，摸了摸额头流下的血，放到眼前一看：“卧槽……老子流血了，这他妈是真的吗？！”说完，他又将头转向莉莉：“莉莉，这个臭卖鱼的，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
　　哎呦我去！
　　竟然比我还能装逼！
　　我干脆猛地一拽他头发，摁住他的脑袋，朝茶几“砰砰砰”狠磕，黄冬起先挣扎了两下，后来被彻底打怕了，死命地护住血呲呼啦的头：“哥……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莉莉也过来求情。
　　我将黄冬狠狠地踹了几脚。
　　黄冬抱着头，屁滚尿流地往鱼铺门外跑。
　　莉莉大叫了一句冬子，尔后，她回过头对我急道：“对不起左哥，冬子可能会找刘哥来报复你，你赶紧先出去躲躲，我去劝他！”说完，她撒丫子去追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