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觉得,非得是既能进攻,又兼防御的器械才行,于是他让随军木匠制造了几百具“木驴”,高2.3-2.6米,长3.3-5米,外面蒙上生牛皮,下面装有六个木轮,肚子里边藏好6-7个秦国兵,嗨哟嗨哟地,在木驴肚子里头推着这驴往城下跑。
赵国人乐了,军官喊道:木擂伺候。木擂也就是滚木,评书里边常用到的。用沉重的树干制成,用以砸击敌人。秦国的木驴刚刚接近城门,准备烧城门或者挖城根,赵国守军突然砍断绳索,滚木像归圈的山羊一样齐泻而下,奔着驴就去了。秦国的驴给砸得东倒西歪。滚木表面还安装了尖钉,给挨砸的人放血。赵国人为了节省木头,还在滚木上系根绳子,砸下去以后,再拉上来,反复使用,哈哈!(其实这个东西后代叫“留客住”,把带钉的滚木用绳索系于绞车上,投入敌军人群中,绞动绞车,使其上下滚动杀伤敌人。)
郑安平看见自己的木驴倒了霉,赶紧想主意,把木驴升级成尖头木驴,上尖下宽,让他的滚木砸下来都跑偏。嗯,这招好,郑安平亲自督阵,轰了一群尖头木驴呼啸着往赵国的铜墙铁壁冲过去了。(这东西的学名就叫“冲车”,“折冲于樽俎之上,却敌于谈笑之间”,就是说它呢。)
看见冲车过来了,赵国人说:火来!——
守军像投掷手榴弹似的往下狂抡油脂火把,下边的驴尾巴开始着火了,守军哈哈大笑,看下面的热闹,手一慢,差点烧了自己袖子。赵国军官又在城顶上支了口大锅(好像现在酒店楼顶上接收卫星电视用的),锅里盛满油脂,用炭火烧沸,拿大勺子往城下泼,喊:先洗个热水澡吧。(后来这种东西发展成“金大罐”,里边装着炽热铁液,抛洒烧烫城下敌人。)
尖头木驴给烧得嗷嗷直哭。秦军耐不住头顶的飞蝗、滚木、大石头和洗澡水,被迫退下。郑安平气得直跺脚,只好丢下几百具尸体收兵回营。
回去后,郑安平琢磨了很久,觉得冲车这种常规攻城设备都不行。于是他参照兵书,费了很大力气,终于造出了一个能够防火、防木又防石的大玩意,叫做轒辒。轒辒在《孙子兵法》中就已经提到了,说“修橹轒辒,三月乃成”——制造周期三个月。
这种奇怪的轒辒车下面,装四个轮子,车顶是木架,外蒙生牛皮,并涂以泥浆,可以防火,车内容好几十人。郑安平在后方矢石不及地带弄了一个大绞盘,几百人像推碾子那样推动绞盘,动力通过绳索和相关滑轮传到的轒辒上,转化成向前的动力,使轒辒吱吱嘎嘎移动到城下,与城墙贴近。车里的士兵藏在轒辒车内,于城墙底下打洞,并且用车上悬挂的圆木大锤冲撞城门。
赵国人故技重施,放箭,扔石头,撇火把,倒垃圾。可是轒辒前边挂了一张大帆,叫做木幔,用绳索操纵,上下活动,遮挡城上飞下的一切东西。此外还有一个桅杆,约与城墙同高,顶上还挑着一个木槽,里面都是石灰。一抻绳子,石灰全扬到赵国人脑袋上了,立刻瞎了好几十号。
秦军轒辒像一个旱地轮船,趁机在城下靠港作业,抡家伙使劲挖,同时推圆木锤猛撞城门。
赵国人从城里埋了只大瓮,从回音判断,知道城墙快给挖出窟窿来了。赶紧准备火擂,这是一种带油脂带火的滚木,悬吊在城墙顶上的相关位置。刚吊起来,轰隆一下子,城脚给挖出了个大窟窿。郑安平从外面挥军跟进,无数秦军扑向这个珍贵的窟窿。
赵军官说:放!
悬索斩断,带火的滚木带着惯性往地洞口砸下去了,很快堆积成丘,堵塞了这个窟窿。已经钻进洞的士兵赶紧往外跑,其他全给闷死里面。哈哈,赵国人刚要乐,就听喀嚓一声,城门这时候被秦军轒辒木锤撞开,秦兵乌漾一下都奔城门来了,其中还有骑兵。眼看就要蜂拥而入,谁料赵国人事先在城门洞撒了木蒺藜,当时的马没有马掌,踩住蒺藜,纷纷卧倒,城门洞乱成一片。
那些脚板比较硬的秦兵,继续往城门洞口冲,赵国人赶紧推出几十辆“塞门刀车”——两轮小车前端固定住几十把尖刀,郑国人推着小车往城门洞丢。赵军官喊:塞门阻敌!
城门被不断推进去的刀车给再次封住。
城顶上的赵国人则赶紧喊:“放!——”
就听咣当一声,悬门被放下来了。那些城门洞里的士兵,赶紧往外跑。而那些侥幸闯过悬门、塞门刀车,已经冲进城去的秦军,则进了瓮城这个阎罗殿。
瓮城这种东西,是正城门之外修的一个半圆形凸出的城圈。敌人攻入瓮城,瓮城门与正城门前后都一落闸,进来的人插翅难飞,情等着被上边的人扔石头砸扁。梁山好汉时迁就是这么给人砸死的。如今南京中央门甚至有两个瓮城,四壁中又有藏兵洞,可以容兵三千。套用现代军事术语,瓮城就属于具有高度弹性的防御体系,以空间换取时间,转变力量对比。
力量被对比下去了的进城秦军,给赵国人封在瓮城里,被来了个瓮中捉鳖,全部罹难,尸体搬上城头晾着。郑安平一看,哇呀乱叫,要求交涉,讨回这些将士body。
赵人说:“我们舍不得扔这些高蛋白的新鲜货,要等没粮的时候当肉干儿吃。”
郑安平想了想,觉得只有从城顶攻上去,才算好汉。于是命令士兵“蚁附之”,就是像蚂蚁那样往城上爬——当然要借助云梯。这种要死的活由“险队”完成,就是不要命的人组成的队,成员主要是犯罪分子:十八人一队,登城突击。如果你畏死不上,临阵脱逃,事后将在千人大会上被车裂;上级敢包庇你,或者为你求情,将被刺面、割鼻。当然,如果你突入城中,按照秦国法律,全队每人授爵一级。爵位可以抵从前的罪行。如果你在作战中死了,这爵就交给你家中一人继承。如果这十八人没有获取敌人头颅,那就把“险队”队长砍头。总之,这是古代的敢死队。
看见秦军不要命的“险队”开始登城了,赵军则使用了一种新式装备:悬脾。悬脾类似现在高楼大厦上擦玻璃的那种小筐,中有士兵,顺着城墙吊放,从侧面刺杀爬城敌人。敌人俩手都在爬城没法还击,只好忍着被人扎。好在城下有人掩护,纷纷往城上射击飞箭,压制悬脾里的守军。但城上还有“累答”,就是软幕,涂上泥浆,悬挂在城墙前面充当廉价的盾牌,抵挡从下边射来的飞箭。不涂泥浆的可以点燃后覆盖城下敌军,去烧他们。
看得出来,攻城是及其艰苦的,是孙武所说的“下之下者也”,万不得已时才选择,它比守城的难度系数和伤亡指数大多了。据《墨子》一书的论证,四千人布置在一公里长的城墙上,可以抵御住十万人的长期进攻。攻城一方的牺牲,可以是守方的十倍不止。正是因为攻方的伤亡会非常大,所以出于恼怒,往往会在胜利后屠城。不管怎么样,墨子先生善于守城啊,墨守成规这个词,就是给他的。
长平之战之后哀愤两集的赵军,凭借着邯郸坚城,竟坚持防守了长达二十四个月以上。邯郸成了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最后,郑安平发现自己的身后出现赵国的援军:魏国战士八万在信陵君魏无忌的率领下,楚军数万在景阳的率领下,从后边掩杀过来了。
关于楚军的主将景阳,楚考烈王在派遣之前,曾有人提反对意见。这人讲了一个惊弓之鸟的故事,说景仰是秦军手下败将,见了秦军就爪软,是惊弓之鸟,不能再用了。但似乎景阳还是被派出来了。
魏楚联军翻江倒海地杀来,战局发生逆转。秦军力量单孤,腹背守敌,郑安平力战不支,兵败如山倒,只好率众两万人向城上的赵军投降。赵孝成王于是封他为武阳君,三年后悒郁而死。而另一部分秦军——“王铁汉”王龁的部卒,也在魏楚联军夹击下溃退。王龁带领其中一部分向友军张唐靠拢。张唐是干什么的呢?原来,秦昭王看见魏军有北上救赵之意以后,就命张唐包抄魏军后路,对魏军发动牵制性进攻,以缓和邯郸秦军所受的压力。王龁加入张唐以后,两人联手攻下了魏军后路的重镇河南安阳。
王龁的另一部分部卒,向西跃过太行山往山西的汾河岸边撤退。魏楚联军发挥连续作战精神,穷追不舍。在汾河东岸,秦军反身进攻,斩魏军首级六千。而魏楚联军并不示弱,血脉喷张,随即又将秦军击溃。秦军在仓惶渡河之中,流死两万人。
这时候已是公元前257年的寒冬,战士武器上的长缨,被鲜血喂得更红。长缨是丝线或兽毛制作的,当武器刺中敌体时,可以阻住敌人的血,不至于顺着武器柄向外流淌,使柄变得湿滑而难以把握。当然,柄上加缨,也可以更加威风、有气派。
魏楚联军在寒冷的空气中握着红缨长戟,渡过汾河,攻打汾城。汾城现在叫做临汾,是秦国在山西西缘的河东郡的郡治(就是省会的意思)。收城的地方官正是河东郡太守王稽。王稽也是当年范雎的救命恩人,作为报答,范雎叫他在此为官。但是王稽没打过仗,害怕汾城失守,于是跟攻城的魏楚联军眉来眼去,所谓“与诸侯通”。后来,他因此罪被杀,一并连累了范雎。
日期:2007-1-13 10:17:58
六
前线战事节节吃紧,消息传到咸阳,武安君白起忧心忡忡或者得意洋洋地对门客说:“大王不听臣计,今如何!”意思是,现在怎么样!被我说对了吧。
秦昭王闻言大恼道:“这个混蛋竟敢对我的失利幸灾乐祸,全无一点爱国情操!”他和范睢商量了一下,就亲自去武安君家,逼其上阵指挥。秦昭王说:“君虽然病着,但请强起为寡人卧而将之。”意思是,你给我卧在担架上,去前线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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