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忧郁地看着祁悠然，没有回应。这句话的本意是励志，但是听在吱吱耳中，就像是在骂人。
　　她们俩这次的对话是一个转折，吱吱开始越来越有意识地远离祁悠然。或许是自卑，或许的别的原因。

　　祁悠然以为世界上的人只要有志气就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幸运，能遇到宽容的父母。
　　现在已经不是武侠小说里那个随便就能豪迈走江湖的世界。父母是未成年孩子赖以生存的全部资源，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设定。父母可以蛮横也可以通情达理，小孩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碰运气。
　　吱吱的运气不好。
　　但是祁悠然当时还没有懂这些道理，她对吱吱越来越失望。

　　吱吱的成绩一落千丈，甚至开始跟一个男生谈起恋爱来了。
　　这个男生在学校非常出名，他有香港身份，他运动很好，他家很富有，性格随和，总之，除了成绩差，几乎全部都是优点。 他这样的人，成绩差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有香港身份，高考分数跟别人就不是一回事。他上一所好大学并不需要很多分数。
　　祁悠然肺都要气炸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吱吱转脸就去找了一个男生谈恋爱，那她们俩算什么？
　　祁悠然冲到吱吱面前当面质问，吱吱别开了脸，冷冷地回答：“我们能算什么？你从来没有承诺过我什么。”
　　祁悠然愣了，是的，她确实不肯答应永远跟吱吱在一起，她真是羡慕那些随口就可以赌咒发誓的人，祁悠然做不到。
　　祁悠然警告说，“吱吱，你要是这样自暴自弃，我会看不起你的。”

　　“你早就看不起我了。”吱吱努力装出无所谓的口气，“就这样吧。”
　　“我们的约定也不算数了？”祁悠然做最后的努力。她们俩唯一的约定是考到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去。
　　吱吱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我永远别想离不开这座城市。我妈已经说了。”
　　“你就认命了？”祁悠然难以置信。
　　吱吱迟疑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他答应把我带离这座城市。”
　　祁悠然，“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那我还能信什么呢？”
　　日期：2021-09-22 20:37:04
　　8.
　　吴质冰是懦弱的，同时也是聪慧的，她爱读书，也爱思考，却不敢反抗。
　　以死相威胁这是她难得的一次反抗，也是她的极限。她明白她不能再使用第二次这个策略，因为心底里，她不敢死。

　　吴质冰还没有非常懂这种博弈本质，但是她隐约有一个直觉，如果林湘对她说：“那你去死啊。”她就彻底输了，因为其实她不敢死。在她手中，以死相抗，是她的王炸，只能炸一次。
　　吴质冰从书上看过“蝴蝶效应”---巴西丛林里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最终引发了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吴质冰意识到了，她和祁悠然之间扇动的蝴蝶翅膀，已经引发了她们家的飓风。（再往后看，其实这是改变吴质冰人生命运的一次扇动。）
　　而对于祁悠然来说，那只是一对蝴蝶的一场翩然起舞而已。
　　吴质冰原来计划中的考上大学远走高飞，这条路也被林湘堵死。吴质冰就剩下了最后一条出路，婚姻。当然在中学生眼中，只是简单的男朋友。

　　吴质冰了解林湘，因为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和揣摩林湘，这是她的求生方式。
　　林湘表面上是一个读书人，实质上很庸俗。林湘并没有完整的价值体系，但是有一套价值歪理，她在心中把各种人等划分出三六九等来。之所以把这套理论称作歪理，主要是因为从长远和整体来看，它们很难自洽，经常发生自相矛盾。但是当你把这些评价标准运用到很小很具体的事情中时，就会显得振振有词。
　　就比如吴质冰选择的这个男朋友，从成绩来排序，林湘自然把成绩差当作劣势，但是这个男生的香港身份代表了一种特权和优势。综合来说，后者的优势弥补了前者的劣势。这是林湘唯一可能接受的一个男生。
　　要说当时吴质冰就完全看清了事情的本质，那是错的，她只是朦胧的一些意识，然后用她聪明的大脑寻求对策。
　　吴质冰暗暗盘算这一切，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祁悠然。她想得头疼，想得失眠，想得心神恍惚，想得成绩一路下滑。然后她还要伪装，不能让林湘看出来，不能让祁悠然看出来，不能让老师看出来，不能让那个男生看出来。

　　吴质冰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呀，自己快要发疯了。
　　祁悠然对吴质冰的自暴自弃万分失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明白吴质冰为什么会说出那句“我还可以信什么？”在祁悠然心中，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就是信自己！
　　既然吴质冰剪掉自己的翅膀，心高气傲的祁悠然决定独自飞翔。
　　祁悠然飞走了，飞去上海某名牌大学，吴质冰只勉勉强强考进本市一所杂牌大专。在去上海前几天，祁悠然在吴质冰家楼下徘徊了很久，祁悠然想跟吴质冰说声再见。终究没有能等到吴质冰。
　　祁悠然在真正要离开的那一刻，想起很多当年吱吱的美好，吱吱的温顺、聪慧以及用手指在空中画出祁悠然唇线的样子，甚至吱吱把书本上划重点的线条也画成祁悠然的唇线。吱吱的线条画得很好看，但是她却认为那是因为祁悠然的唇线好看。
　　祁悠然还想起吱吱柔软的身体，她十分怀念那份喜悦和冲动，她心底里把吱吱当作自己的初恋。祁悠然是来跟吱吱告别，大概也是跟自己的初恋告别。
　　但是祁悠然没有能够等到吱吱，她不怕去敲吱吱家的门，但是她知道，就算敲开那扇门，她也不可能见到吱吱。准确来说，那不是吱吱的家，是林湘的家，是吱吱的牢笼。最后祁悠然决定，等吱吱有了自己的家才去看她，那就再也没有林湘什么事了。
　　祁悠然总归是祁悠然，她是难不倒的孩子，跟吱吱说声再见这种小事难不倒她。她在吱吱家的楼道里贴上了好几张只有她们俩能懂的涂鸦。别人只会以为是顽皮小孩的胡闹。
　　而吱吱，只要看见任何一张，她就能懂。
　　祁悠然张贴完暗号留言，便安心地飞向新的人生。
　　日期：2021-09-25 14:31:43
　　9.

　　祁悠然再次看见自己留下的暗号字条，已经是4年以后的事情。
　　这4年祁悠然过得很充实也很快活，可以说是大学生活应有的样子。
　　祁悠然的快乐都不是来自大学集体生活，她对团队活动不感兴趣。所有人在同一个时间做同一件事情，说同样的话，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她喜欢跟别人反着来。
　　别人不好意思表现出贪财，祁悠然就表现出了小财迷的样子。她这4年一直都在想办法赚点小钱来花。
　　大学生都喜欢用做家教来挣钱，祁悠然偏不做家教，当然她也是觉得自己实在做不来家教。做家教第一需要耐心，第二要有同理心。这里的同理心不是指同情心，而是一种对他人的困惑有所理解的能力。祁悠然不能理解。
　　祁悠然是在跟吱吱分开之后，才对此有所察觉。跟吱吱在一起，她们俩智力相当，当然很难发现这个问题，甚至会加重她的没有同理心，因为她随便说出点什么来，吱吱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