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丽英断断续续，前前后后的讲了整个故事，但程丽英伤心哭的不是丈夫要离婚。她人虽显得柔弱，却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有担待的样子，不但毫不犹豫的同意离，还对儿子小蒙的生父到底是谁也不作任何解释。其实小蒙看起来一点也不象老秦，长大后我还见过他，个子也是中等，为那个子，他还称自己二等残废咧。偏偏老秦对小蒙又出奇的惯适。他给自己的一儿一女立下了许多规矩，譬如说，每天只许吃两颗糖，而且还是晚上完成了作业以后。作业不做完，不许出去玩。新衣服只有逢年过节才许穿，诸如此类。他在儿女面前总是板着脸，出门也从来不带他们。可是小蒙不一样，他一见小蒙就笑腻了，还一副百衣百顺的样子，小蒙也就当然的不受任何规矩的限制，可以随便吃糖不说，要上街老秦就带他去。尤其是吃糖这一点，真让老秦的儿女忌恨万分，而且永远都没有原谅他。

　　这一来旁敲侧击的更证实了程丽英的丈夫不是胡闹，人们也才有些明白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程丽英生气的是老秦。老秦觉得闹得太凶，在同事朋友面前太难看，要找个地方住到学院外面去避一避风，于是便让程丽英来找马亚蓉。同时，老秦还委婉的告诉程丽英，他不能和他的妻子分手，尽管他们两地分居了很多年，他也没有爱过他的妻子。他也不同意程丽英离婚，他对她说他对她只有友情，只是人在长年累月的孤独中产生的想找个朋友倾诉的渴望。她在他心中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如果无爱的娶她，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这才是最让程丽英伤心难过的，她认为那是他的托词，他的没有耽待，她哭的是他的这种怯懦。其实，到后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
　　日期：2012-02-09　12:31:13
　　九．迟来的初恋
　　(一）
　　自古以来蜀道就难，蜀山是太过险峻，蜀路是太过崎岖，马骡都无法行走，靠肩挑背磨，量小不说，时间还拖得长。于是长江上的河运，既快量又大，便成了货物进出天府之国的主要通道，数千年来就一直长盛不衰。那河运最难走的又是三峡这一段。老秦的父亲是长江上的船老大，专跑三峡上的航运。

　　一九三、四十年代的四川还没有通火车，公路也不多，且又窄又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随处可见，汽车不好跑。再说汽车是滚滚儿一响，黄金万两，就跟希罕物一样不容易找。运输除了汽车，还是得肩挑背磨鸡公车板板车架架车，这些都只能跑短途，大宗货物的长途贩运，还是要靠河运。
　　跑船的老大虽说很辛苦，还有性命之忧，倒也能赚钱养家。
　　那时候战火连连，航道没有人管理，不要说是洪水滔天的季节里，星罗棋布桌面子大的旋涡让你望而却步，就是冬腊月间的枯水季节，走起来也是凶险万分。尤其是过年前，年货多，交通挤，水位又低，三峡的河床又被泥沙淤塞，年久失疏，航道狭窄底浅，而且明礁暗礁随处可见。
　　许多礁石在今天看来是旅游的景点，在船家看来却成了行船的地雷。就在重庆下游不远，与朝天门码头遥遥相望的江中心，就有一块牛心马蹄石。那石上尖下园，象极了牛的心。石上有个巨大的马蹄印，人们都说那是刘备的坐骑“的驴”马踏出来的。
　　枯水时清清的江水哗哗的从牛心马蹄石头部的尖端处被分成了极窄的两股，又在园滑的石尾处汇合到了一起，是船家老远就要避开的明礁。涨水时牛心马蹄石便不高不低的沉入了江心，成了可破船沉舟的暗礁。那石的石尖就是一把尖刀矗立在水中，过往的船只一不小心擦上它，轻则划破船帮，让你破财丢钱，重则刺破船底，让你船毁人亡。

　　这样的石在江里还有得是，就在牛心马蹄石的下游不远处，有一块鼠王戏虎石。那石高高的隆起来，扇贝似的张开来一片，刀叶子似的竖着，如同木工房切割木料的切割机上安的刀片。尤其是涨水天的下行船，如万马奔腾的江水拥着船，象传送带一样的推着船往前，船一擦上它那有不破成两半的道理。扇贝的上游方象煞了一头硕鼠，正把两只鼠爪放在嘴前得意洋洋的吱吱发笑，扇贝的下游方却象只气得须眉倒竖、背脊高弓的老虎，正无可奈何的盯着眼前的硕鼠。水上的人南去北往，长年在外，见多识广，言语风趣，开朗豁达，遇事不怯，便自称起了鼠王。老虎自是指鱼肉乡民的官府和缴不清的苛捐杂税了。给石头取个这名，也是江上人家寻欢作乐的法。

　　现在，下游修起了一个又一个拦河水坝，水位越来越高，船是很安全了。有趣的景点却永远永远沉入了江底，就是再大船的船底也碰不到它们。它们，连暗礁也算不上了。我四舅公就跑了一辈子的船，我小时候去他长江边的家中玩耍，就常听他指点着江中一块又一块的礁石说聊斋。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三峡两岸的航标灯也是有的亮，有的不亮，许多该设的地方没有设，走起来就全凭船老大的本事叫了；叫左弦三十度，你就走左弦；叫右弦十五度，你就走右弦。不要说是夜航，就是大白天航行，许多船老大也只能走个月母子船。遇上风雨天、阴霾天视线很差时便停了下来，靠岸抛锚。从重庆到宜昌，下水船才两、三天的路程，走过十天半月的是常事。可老秦的父亲却不同，他是少有的几个敢在风雨天、阴霾天行船的舵把子之一。就连老秦的母亲，缺人手时也能顶上一段，叫上几句。尽管这样，老秦的父亲却不愿老秦学跑船。正如人们嘴里谈闲的；船上的人是水流沙坝的人，再怎么赚钱，也被人瞧不起。

　　日期：2012-02-10　12:21:17
　　九．迟来的初恋
　　（二）
　　老秦的父亲拼命的跑船，又省吃简用，终於在老秦六岁那一年到岸上买了房子，让老秦母亲带着一儿一女住到了岸上，又送老秦上了学。打那以后，母子三人便只是在老秦寒、暑假时才上船帮帮忙。可年幼的老秦却还是能感觉到母亲，一个船家女对江水的深深依恋。首先，他们家不用井水，厨房里放着两只大缸，每天下河去挑满一缸水，澄到第二天清了用，淘菜洗衣也都要下到江边去。在江边，母亲一边淘洗，一边望着来去的江上船只，思念着跑船的父亲，扬开嗓子唱起了老辈子传下来的竹枝词；

　　哎喝哟……
　　桃花作雪草连天啦，草连天，
　　郎下宜昌快半年咯快半年。
　　江上浣衣君不见啦，君不见，
　　为探郎讯错问了下江船咯下江船。

　　老秦的母亲是船生船长的三峡女，三峡船家祖辈传唱的竹枝词她知道得不少，人又豪爽，天生一副好喉咙，唱完一首又一首；
　　十二峰前十二滩，
　　嘈嘈急水渡来难，
　　瞿塘看似桃花马哟，
　　只少装成八宝鞍。
　　老秦进高中了，老秦的父亲爬着上坡，供着两个孩子念书，钱全花在了这上面。该换的船板没有换，该修的舵叶子没有修，船又是停不下来的，要挣钱啦。就在这年的暑假，老秦和母亲，妹妹都上了船帮忙。八月间，又正是开始涨水的季节，船上事多，也需要人，这样就免了请短工。

　　涨水天的长江，黄浊浊的江水象被煮沸了似的，翻腾汹涌，尤如无尽的脱疆的野马，铺天盖地的狂奔而来又狂奔而去。这野马群上还布满了八仙桌一样的旋涡，把一江水又都搅成了团团转的硕大无比的镙铊，更增加了翻滚的阵仗和行船的凶险。在这样的天，许多人都不走了，也正是老秦家赚钱的时候，货运费比平时高出了一两倍。可今年不同，破烂不堪，年久失修的老秦家的船，行到江心时舵叶子失灵了，船便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失了控制，飞一般的向下游冲去，眼看就要被前面已沉入江心的牛心马蹄石划上了，一家人马上就要葬身鱼腹。这时，一个叫曹长渝的人冒着翻船的危险用他的船靠了过去，把老秦一家从那失控的船上接了下来。

　　日期：2012-02-10　12:44:07
　　九．迟来的初恋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