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1-05-18 10:40:29
那时候家里的坛子,是那种口小肚大的陶器,外表上一层釉色,颈部仍然是粗糙的陶的本色。以前的人,经常把“坛坛罐罐”相提并论,但是坛和罐并非一种东西。我的记忆中,坛罐形状类似,也稍有区别。坛表面有釉色,罐没有;罐颈部有扣,可以穿进绳子提起来,坛没有;坛多用装油,罐多用来盛水。坛罐都是有大有小,一般家庭用的,大多是能装五六斤液体那样大。
一般人家杀一头一百多斤的猪,怎么也能炼三四坛子的腥油。有了这些腥油补充,生产队分的那点可怜的植物油才不至于早早地见底。不然,没有肉又没有油,人们吃饭的时候,饭量会额外的增大,分的粮食都不一定能吃到明年的新粮食下来。我就记得那时候,每天吃完饭,出去玩或者干活的时候,口袋里总要装上半块饼子,不然就会饿的受不了,想办法搞吃的。
不管油渣还是腥油,存放的时间都不能太长。其实任何食品都一样,都是新鲜的才好吃,一些需要发酵的除外。尽管用盐腌过,时间太长的油渣和腥油,会跟一般含油脂的食品一样,有一股难闻又难以入口的辣气味。所谓辣气味,并不仅仅是辣,还带有些许酸臭,应该就是肉食腐烂的前兆,这时候这些东西就不能吃了。但在当时,大多数人家的生活理念就是,宁可放坏了,不能到时候没有。
很多现在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家的老人,一些生活习惯不理解不接受。其实,这些老人之所以如此,跟他们特殊的生活经历有关,年轻人没必要强求他们在观念上与时俱进。他们经历过苦难,经历过饥饿,知道实物的重要性。尤其是他们眼里,所谓的“好东西”,更是坏了的比吃了的多。他们知道,“关键的时候”,这些是可以拿来救命的。
日期:2021-05-19 07:48:17
过年之四 磨 面
我能记事的时候,已经过了家里没东西可吃的年代,基本上能用所有可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了。之所以写过年先写了杀猪炖肉,大概是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年代,被瓜菜吃的嘴里淡出鸟来,所以忍不住了。
其实杀猪并不是过年前的第一个节目,而应该是最后一个:真正的过年,是从推碾子开始的。
推碾子,是每个家庭日常必不可少的活动。每天吃的窝头和棒子面粥,小米粥,都需要定期到碾棚里排队去碾。家里边只要是比碾盘长得高的,基本上没特殊情况都得去。我们村有两个碾棚,相对还好一点,排队的时间不算太长。平常,碾子就是轧的棒子面,高粱面,小米。到了过年,不但要吃肉,还要从主食上进行改善,需要蒸馒头,蒸糕,所以推碾子的内容,就比平时丰富多了。当然,强度也比平时大得多,时间也长很多。
我刚刚记事,还不能拿得动推碾棍的时候,就对推碾子深恶痛绝。白天需要到地里干活,推碾子基本都是在晚上。家里父亲和哥哥姐姐他们去排队推碾子了,母亲不能提前睡,需要等他们回来。小孩子可等不了那么晚,任凭我困得抬不起眼皮,做针线活的母亲也不让我睡着,等着推碾子的人回来才可以睡。她采取的方法是讲故事,从鬼故事讲到一些被人们讲滥了的故事,最后拿出杀手锏—母亲上过三个月的扫盲班,认识一些字,读过不知道什么版本的《刘罗锅断案》,用这一本书忽悠了我好几年,直到我能拿得动碾棍,不再享受这个待遇,换成了弟弟。
轧麦子面比较麻烦,需要提前把麦子洗干净,因为土场打下来的,麦粒上有很多土。洗的方法是准备一盆清水,用铁丝做的筛子,一下一下的过水,水脏了换一盆。洗过的麦子没有湿透,在席子上晾一两天就干了—在我印象里,我们的前辈们,虽然那时候水不像现在这样缺,却非常知道节省水,不会允许一丝一毫的浪费。晾干了的麦子,要在碾子上边轧好几遍,才能把麦子皮和白面分离开。分离的办法就是用比筛子眼儿细很多的、马尾巴编成的萝,一遍一遍的萝,萝完剩下的,继续放回碾子上边轧,轧完继续萝,直到没有一点麦麸子为止。这样的面,因为要追求出面率,麸皮都被轧的尽可能的碎,掺入面粉里边去了,所以面比较黑。今天超市里有那种全麦粉,就是麸皮出的比较少,虽然黑,但是口感不错。那时候并不是为了追求口感,是因为粮食虽然够吃了,但并不充足,少出麸皮是为了能让人多吃一口,剩下的麸子就只能喂猪了。
日期:2021-05-19 11:38:52
过年需要用馒头招待客人的,也需要带上去走亲戚,所以对白面的要求比较高,蒸出来的馒头需要白、好看,因而磨面的过程显得很复杂,时间也很长。我们村因为地多,平时不过年的时候,也偶尔可以吃上麦子面,只是平时吃馒头没有过年这么讲究,基本上吃的是全麦面,不去麸子的。在别的村子,没那么多地没那么多麦子,即使过年的时候,也不像我们村那么讲究。每年过年出去拜年串亲戚,吃的馒头都比我们村的黑很多。
磨完麦子面,只等于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麦子在中国的种植历史很悠久,不过限于北方,消费,也是仅限于富裕的家庭,平时北方农村人的主食是小米。明朝以后,随着玉米的大面积种植,农民的主食改成了玉米。在那之前,过年过节,或者招待客人,一般用的是黍米或者稷米。稷,就是江山社稷的稷,从这个词,充分说明这种农作物,在中国文明之始的重要性。
有不少现在的作者,认为,稷,是现在的小米,这是一种误解。小米是粟,大米是稻,那么,比小米大,比大米小的稷,就是最原始、最初的“米”。因为稷米饭不像粟米饭那样粗粝难以下咽,中原地区又没有稻米,所以中国最早命名的米饭,当然也就是稷米饭。稷米饭、稷米面糕,都是远古时期中国人祭祀用的,可见稷有多重要,也因此才有了所谓的“江山社稷”。黍也是如此,汉朝有个典故叫“范张鸡黍”,唐朝有个典故“黄粱一梦”,都说的是黍米饭。
不过说来惭愧,我自己种地的时间不长,直到现在,对于长在地里的黍子和稷子,我仍然是分不清楚的。在我看来,地里长着的黍子和稷子,它们的植株,实在是太像了。当时,我只能对于收获以后,变成粒状的黍稷有一个区分:稷子外皮是黄色的,碾成米磨成面是黄色的;黍子外皮是红色的,碾成米也是黄色的,磨成面是白色的。黍稷外表和小米差不多,粒比小米大一些,叫大黄米。黍不粘,稷粘,叫黏米。因为产量的原因,黍稷磨的面,没有白面那么多,只是为了在年前年后调节自己家里人的伙食,免得吃得太油腻,不好消化。再有,就纯属祭祀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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