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高阳心中一惊。
他们对自己尚且如此,那花房中那位老嬷嬷岂非?
真相,往往就是残酷的。
高阳抱着老嬷嬷的尸体,无助地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天地之大,似乎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她不由得试图用力握紧老嬷嬷的双手,希望还能从她的手心中感受到一丝温暖。
突然,她发觉嬷嬷手心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布条。上面只有八个字——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心如死灰,如何活?
“三哥!对,我还有三哥,他一定会帮我的。”高阳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跌跌撞撞地骑上马便往宫外跑去。
风儿在她耳边呼啸,思绪就像是漂在海上的浮萍,起起伏伏,不知归处。
渐渐地,高阳发觉这马儿跑的路似乎不是去往三哥王府上的。
眼前这是什么地方?
高阳勒马止步,空幽的山林响起一声高亢的马嘶。日出空山坳,马蹄惊飞鸟。
“会昌寺”,高阳拾阶而上,轻叩门环。
一年轻僧人开门迎客:“公主大驾光临,小僧有礼了”。
高阳惊讶道:“你竟认得本宫?”
僧人侧身让路:“小僧曾随师父入宫觐见,有幸见过公主凤驾。”
“哦?你是?”
“小僧法号辩机。”
日期:2021-11-04 00:35:07
菩提梦(四、佛照)
夏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王家择定佳期后,已派人来夏府请期,之后便向夏家送来了催妆的礼品,有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胭脂盒、嫁衣等。
夏家也回送了男方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娶日衣饰。
夏筝的贴身女使捧着王家送来的衣钗饰物请夏筝试妆,推门道:“给姑娘道喜,听大娘子说这些衣饰是王家特地从周皇亲家绣坊中定制的新款,姑娘你且起身来试……”
“啊!”突然,只听见女使一声尖叫,手捧的木盘应声落地。凤冠上的珠子落在阁楼木板上弹跳了几下,继而滚到了床底。
床上的夏筝面无血色昏睡不醒,而头下的金宝神枕却透着一股幽暗邪魅的血红色。
梦境里一片血红色雾。
夏筝在这团血雾中,跌跌撞撞,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归去的途径。
隐约间只听见有人喊道“诸盗御宝者,绞!”
接着就看见一个和尚被腰斩了。
夏筝心中不免大骇:和尚都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知这个和尚犯了什么罪竟要被处以极刑?咦?不远处那个锦衣华服却神色哀伤的女子,她为何也在这里?又为何频频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
会昌寺,禅房中。
和尚燃起一炉檀香,请公主上座后,便开始煮茶。
高阳公主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闻着淡淡的檀香,心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安详。
她捧着和尚奉上的茶,问道:“辩机,你是玄奘大师的高徒,定然精通佛法。本宫问你,生而为人,是否甚苦?”
辩机双手合十,道:“《菩提树颂序》中有云: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
高阳此前从未听过这句佛理,问道:“何解?”
“人生有八苦,即: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五阴即是五蕴,五阴集聚成身,如火炽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辩机答道。
高阳神色落寞,反复念着这人生八苦,轻声道:“浊浊红尘,甚苦!还是佛门清净之地好,干干净净!”
辩机觉得公主的言行似有异状,小心问道:“公主乃天家贵胄,何以出此悲伤之语?”
高阳望着那炉檀香出神:“天家贵胄?这荣华背后,却尽是些见不得人的血腥和白骨……大师,高阳曾经以为自己得陛下宠爱,享天下供养,富有一切。可如今,才发现万般皆空。不知来路,更看不到归途。”
辩机念了句佛号:“我佛慈悲,公主,朝圣之路,人人皆有归途。”
高阳道:“大师,近来高阳确是突遭人事变故,心绪紊乱,不知该如何跨过这道坎儿。我甚至想,是否死亡才是最终的归途?”
辩机闻言,沉吟片刻后,将高阳引出禅房,来到院落中,问道:“公主可觉天空广大?”
高阳点点头。
辩机随后摘下一片树叶,递给高阳:“公主可觉树叶广大?”
高阳摇头。
辩机又问:“天空能挡住公主的眼睛吗?”
“不能。”
“树叶能挡住公主的眼睛吗?”
高阳公主将树叶轻覆于双眸之上,道:“能。”
辩机轻转菩提手串,笑道:“所以,挡住世人视线的、迷失世人心智的、阻碍世人生活的,往往是尘世中的一小片树叶而已。”
高阳看了看手中翠绿的树叶,又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阳光照耀着会昌寺,似乎也照进了高阳的心里。
高阳心中一动:“大师,高阳当如何念佛?”
“以净土念佛法门为归,以‘持名’为中心,‘持名念佛之功最为往生净土之要’。《大藏经》,所诠者不过戒、定、慧而已,而一心念佛,即是戒、定、慧。
因为戒乃防非为义,若能一心念佛,诸恶不敢入,即戒也。定乃除散为义,若一心念佛,心不异缘,即定也。慧乃明照为义,若观佛声音,字字分明,亦观能念所念,皆不可得,即慧也。
公主,念佛一路,即是入理妙门,圆契五宗,弘该诸教,精微莫测,广大无穷。”辩机答道。
高阳听到这里,怅然起身,向辩机回了个佛礼,道:“多谢大师指点”。
皇权至高无上,三哥救不了自己,自己亦无力反抗,既如此,又何必再拿自己的事去让他平添烦恼呢?
“或许,只有我佛能渡我吧?”高阳这般想。
往后的日子,高阳便经常来这会昌寺与辩机参禅悟道。似乎只有在这里,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在这里,没有皇族的残酷斗争,没有房府的勾心斗角,最重要的,是不用看见房遗爱这个她名义上的驸马。
尽管从成亲的第一天起,她就将他拒之门外了。答应出降,已是她最大的让步,全当是还了这十数年的养育之恩了。
原本她以为,此生便就这样了。她给房遗爱纳了多房美妾,也凭借父皇的“宠爱”给房遗爱谋得了高官厚禄。当然,外人自是不知,从赐婚之后,高阳再未与她的父皇见过面。
一日,房遗爱向高阳提出,他想要将家里的梁国公爵位从兄长手里夺过来,请高阳成全。
这句话,让高阳本已在佛法洗礼下日渐平静的心再起波澜,深深刺痛了她内心的深处。
为了荣华富贵,果真处处都要上演“玄武门之变”吗?
她拒绝了房遗爱的要求。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那个懦弱无能的驸马,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是贪心不足。
那一天,高阳像往常一样去会昌寺与辩机参禅,香炉中冉冉升起的檀香,往日最是能让自己心静的了。今天却不知怎的,这香越来越浓,空气也越来越燥热,渐渐地她便神思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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