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明朝之江南繁荣和商业化》
第7节作者:
俗人无语 西方学者指出,在中世纪早期,大部分工业品生产在农村,在中世纪接近尾声时,农村的工业生产再次兴旺起来。15世纪前后,西欧各国形成一种工业乡村化与乡村工业化趋势。西方学者把它定义为“原工业化”、“原始工业化”,或“工业化之前的工业化”。
根据李伯重等前辈的研究,早期工业化(早期产业化)在明清江南也发生了。早期工业化给江南市镇带来了有别于传统社会的变革。这种变革从内部来看,主要表现经济专业化、乡村产业化和人口结构变化。
江南工业化给传统社会带来的深刻的变革,诸如:以丝织业、棉织业为代表的早期工业化,生丝、丝绸、棉布出口驱动的外向型经济所带来的巨额白银资本,江南市镇雇佣工人群体与劳动力市场的形成,地权分散化趋势与田面权、田底权的分离。从而显示社会转型过程中,江南市镇在城市化、近代化进程中的历史地位。
日期:2021-09-02 18: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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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镇专业化
在工商业非常繁荣的背景下,江南市镇的产业分工细致,产业化和专业化程度相当高。江南的棉纺和丝织业十分发达,著名的“苏松杭嘉湖”五府,府城和下辖的大批镇,多以纺织业为主,兼以其它行业如造纸、制瓷等。杭嘉湖的耕地大多种植桑树,而苏松大半植棉,食粮购自湖广、江西等地。
镇的发展水平和专业分工都达到很高程度。以嘉兴府桐乡县濮院镇为例。这里是著名的丝绸出产地。当时人记载“日出万绸”,也就是一天可以销售一万匹绸缎,按照每匹二两银子计算,扣除过年等淡季节假日之类,每年贸易额当在三百万两以上。但《东畲杂记》里面又说,“所谓日出万绸,盖不止也”。可见这个估计还是保守的。
湖州府归安县南浔镇,这里专门卖湖丝——一种高品质的蚕丝。据温丰《南浔丝市行》中说:“一日贸易数万金”,也就是每天的贸易额都在数万两银子。蚕丝贸易的旺季是从小满到中秋,约四个半月(135天),数万金如果按五万两银子算,那么旺季贸易额就可以达到650万两银子。再加上淡季,一年八百万两银子的贸易额当无问题。还有记录说,南浔镇“湖丝极盛时,出洋十万包”,也就是光海外贸易就要销售十万包蚕丝。每包蚕丝重一千三百二十两,当时的价格大概是一百两银子一包,鼎盛时期的贸易额超过了每年一千万两银子。这是相当惊人的。
松江府华亭县的朱泾镇,则主要做棉布生意。有“小临清”之称,也就是一个镇的繁荣程度可以比得上一个临清县城了。“富商巨贾操重资而来市者,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少亦以万记。”来这个批发棉布的商人,每来一回,至少带几万两银子,多的可达几十万两。这个地方的年贸易额必然也是好几百万两甚至更高。
这些城镇数量庞大的人口聚集,主要是来自于“流民”,也就是农村进城的非户籍人口。明初户籍政策很刻板,但后来就松弛了。南方城镇繁荣,开启了中国历史上一次大规模的城市化浪潮,数以千万计的人口进入城市从事工商业。
像江西的景德镇,这也是一个专业镇,主要是以生产瓷器闻名。明朝后期,因为海外贸易的不断增长,大批流民涌入景德镇,为民窑业提供了大量的雇佣劳动力。嘉靖四十二年,“本镇……居民,与所属鄱阳、余干、德兴、乐平、安仁、万年及南昌、都昌等县杂聚,窑业佣工为生。”直至万历三十四年,“镇上佣工,皆聚四方无籍之徒,每日不下数万人。”
日期:2021-09-03 11:5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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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产业化
从明中叶以后,江南丝绸业市镇及其四乡,逐渐把养蚕缫丝以及丝织业作为主业,作为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明中叶谢肇淛在《西吴枝乘》中说,蚕桑之事“湖人(引者按:指湖州人)尤以为先务,其生计所资,视田几过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清代。沈廷瑞《东畲杂记》关于濮院镇四乡农家的经营方式,有这样的描述:“近镇人家多业机杼,间有业田者,田事皆雇西头人为之。西头,谓石(门)、桐(乡)邑界,其地人多而田少,往往佃于他处,每于春初挈眷而来,年终挈眷而去,名曰种跨脚田”。可见,以出产“濮绸”闻名的濮院镇,四乡农家的经营重心已由农业转移到蚕桑丝织业,也就是说,从农业转移到工业(当然是乡村手工业、原始工业),而把农田耕作看作副业,因忙于工业而无暇顾及,不得不雇佣邻近的石门、桐乡农民来种“跨脚田”。
这种主业与副业倒置的现象,截然不同于传统农村,农民不再把农业作为主业,而把工业作为主业,是江南市镇早期工业化的主要特征,在丝绸业中心盛泽镇同样存在。根据实地调查,“盛泽的纺绸业,也是农村副业的一种……不过盛泽纺绸业之为农村副业,和普通的有很大不同的地方,普通所谓副业,如其名所示,是从属于农业的一种农暇时的职业,农民的主要收入,当然还是以农业为主。而盛泽的情形恰恰相反,从事纺绸业的农民,固然都有土地,而大部分都是自耕农,可是对于农业并不重视。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在于纺绸,这一年纺绸业如果兴盛,他们竟至于让土地去荒芜”。盛泽镇的丝绸业兴盛于明末清初,因此这种现象至迟在清代中叶已经形成,也正是这种现象,才支撑盛泽镇的丝绸业中心地位历经几百年而不衰。
其他资料也证明了这一变革,例如:
——“初,盛泽纺绸,乃是农家副业,无所谓工厂,农家织绸,卖于绸庄,为该地农家经济之主要收入,农田收获,反漠视之”;
——“盛泽所有丝绸产品全为农村工业……盛泽四乡农民,重织轻耕”。
这两则资料明白无误地显示,畅销于海内外的盛泽丝绸,并非工厂生产的,而是农民家庭生产的,而且明确指出,这就是“农村工业”。由于农村工业的发达,农民对农业十分漠视,所谓“重织轻耕”,就是重视工业,轻视农业。
这也说明了,江南“早期工业化”,很大程度依然是以农户家庭为单元,作坊规模小。这跟西欧资本主义初期不同,它们是以作坊生产为主,而且作坊的规模比较大。
棉布业市镇也是如此。从松江府上海县乌泥泾镇起步的棉花种植与棉纺织业,导致松江府及其周边地区的早期工业化,使农业经济与农家经营发生了革命性变革。
一方面,棉花种植超过了传统的稻米种植,即所谓棉作压倒稻作。明末清初太仓人吴伟业《木棉吟序》说:“嘉定、太仓、上海境俱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康熙《嘉定县志》卷一风俗说,嘉定一带甚至达到了“棉九稻一”,乃至专种棉花不种稻米的程度。
另一方面,棉花种植以及对棉花的深加工——纺纱织布,为农家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成为农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万历《上海县志》卷一风俗说:“其衣食全赖此”。也就是说,原先的副业一变而为主业,与丝绸业市镇一样,工业成为主业,农业成为副业。无怪乎美国学者黄宗智要把这种变革称为“棉花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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