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小小的公务车，就是一个“祸根”，它消耗着纳税人的血汗，磨损的是领导干部的意志。一辆车，好的百、八十万，差的也是十几万元，每次开大会都像瓢虫会聚一样，黑压压的满广场，有些吓人。上上下下，所有坐在“铁疙瘩”里的干部都知道，领导干部坐公车弊端很多，但是谁敢轻易搞这个车改。谁愿意主动放弃这个待遇和享受？谁动了车，谁就打破了五千年沉寂下来的那块石头，谁就动摇了一群人的根基，谁就激怒了这群有模有样的人。谁动了车，谁就可能扭曲了上下级感情，就撼动了下级对上级的忠诚。但是，火焰打了偏偏就打了公务车的主意，动了这个“铁疙瘩”，而且动得蹊跷，毫无征兆，毫无道理。上级有精神的时候，他不动，群众有意见的时候，他也没动，领导干部们公然公车私用，接亲送葬、钓鱼打猎、游山玩水，他还不动，偏偏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在干部们风尘仆仆下乡包点的时候，不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了，不讲方法，没有手段，出手笨拙，行动猥琐，而且还是以个人名义，类似于儿戏一样，提出了“收车”。

　　关久长也感到意外，但他很快就激动起来，贴着火焰的耳朵说：“火焰书记你真高，这办法好，带劲，太带劲了！我赞成，我支持！”
　　火焰把第三杯酒高高地举了起来，酒又一次洒落到头顶，“我不难为同志们，喝了这第三杯酒，愿意借车的，把钥匙留下来，六十万老百姓，会谢谢你们！不愿借的，可以把车开走，我和关县长，绝对不会，记恨你们。来，干！”
　　火焰猛地把酒喝干，然后握着空酒杯，笑嘻嘻地看着发愣的干部们，先是摇晃，后来闭上了眼睛，再后来“呼隆”一声跌倒在地。关久长、关红锦和其他干部奔过来扶他，他又一次把关久长和其他人推开，一个人奋力爬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支撑起瘫软身子，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
　　就在这时，懂事儿的于小全第一个跑过来，把车钥匙交到火焰手上。
　　火焰笑了，抓住钥匙，“关红锦，拿去！”说着，一扬手，把钥匙扔了出去，扔了个反方向，扔到地上。

　　关红锦赶紧跑了几步，捡回钥匙。
　　关久长也把酒杯举过头顶，豪情满怀地说：“为了六十万老百姓，别说贡献一辆车，就是搭上一条命又能怎么样？干！”
　　关久长将酒一口闷下去，畅快淋漓，他掏出钥匙，也扔给关红锦。
　　虽然，火焰说了，“不愿借的，可以把车开走，我和关县长，绝对不会，记恨你们”。但是，谁敢不“借”？在这种时候，领导的话不能信，一定是瞎话，他嘴上说不记仇，但心里却惦记死你了，百分之百的，不“借”就换人。有那么一句话流传很广的话就是很好地证明，“不换思想就换人”，这句话已经成了很多领导的顺口溜了，甚至被尊为“法典”，动不动妞拿出来吓唬干部。实际上，所有的下级干部都厌恶这句话，没道理呀，按宪法、按党章、按纪律、按原则、按条例、按规程、按文件、按惯例干工作有什么错？领导往往一拍脑袋就整出一个新战略或新项目，于是他要出政绩，要超常规，要逼着你换“思想”，凭什么非要逼着部下换思想？领导的“思想”就对吗？这种做法是典型的人治，而不是法制。然而，你再有怨言也是枉然，因为那是你的领导，那是你的“黄世仁”，他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帽子”、“小鞋”就拎在他的手上，随时会给你用上。

　　干部愣了半天，在无奈之中，忧郁之中，愤愤之中，纷纷将酒喝干，纷纷掏出车钥匙。
　　火焰努力支撑着身子，也努力支撑着自己的眼皮，盯着关红锦的手。此时，关红锦手里捧着一个发面盆，那里边盛满了钥匙。火焰看着一盆鳖盖儿虫一样的车钥匙，笑了，越笑越灿烂，越笑身体越软，最后，他彻底放松了，放弃了支撑，任自己瘫软，倾斜，轰然倒下。
　　日期：2012-02-16　08:22:19
　　4
　　县宾馆后院儿停车场上，摆放着六十多辆公务车，多数是黑色的，黑压压的，确实像深秋季节集聚在山崖下的瓢虫群。
　　领导干部们都在自己的车里收拾私人物品，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一个个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在他们内心深处却很憋屈，甚至很恼火，什么“有功”，什么“同志们包村，扶持绿色食品种植，很累，很辛苦”，什么“你们是稀忽林县的脊梁，是推进稀忽林县快速发展的最强劲动力！”，什么“有了你们，多大的困难都不怕”，都是迷魂药。

　　不知是谁，冷不丁儿地流露出了心声，“领导的表扬，“阴谋”也！”这一声嘀咕让干部们听到了，引得干部们四下寻找，这是谁呀，说得太好了，而且盼望着这个人能再说一句，解解气。
　　张万发走到自己的车前，愣愣地看着司机收拾车，忍不住嘟囔一句：“你用不着以个人名义，你是一把手，大老板，你说了算，可是，为什么不事先通个气儿？”
　　司机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大包渔具、小煤气罐、锅碗瓢盆。
　　张万发压低声音说：“赶紧收起来，让人看到像什么话？”
　　曲云山也在看司机收东西，也在嘟囔：“这碗清汤也太贵了，不是咱们喝人家的羊汤，是人家涮了咱的羊肉！”
　　邱东亚围着自己的车转着，情绪复杂，“这笔买卖太合算了，两只老掉牙的羊，换了六十辆车。”

　　于大勇很难受，摸着自己的新车说：“想了多少年了，跟头把式的刚坐上。倒霉！” 忽而，他蹬了车胎一脚。
　　很快，干部和司机都收拾完自己的物品，或者背着或者抱着，陆续离开县宾馆停车场，有的不断回头，恋恋不舍地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车。
　　这时候，关久长和关红锦扶着火焰从食堂里走出来。火焰笑嘻嘻的，非要看一看车，关久长和关红锦无奈，只好扶着他跌跌撞撞地看每一辆车。
　　关久长说：“都留下了，都是你的了，别看了，我送你回去睡觉。”
　　火焰固执地看车，他连续打开了几辆车门。
　　好几辆车出现了问题，内像是被洗劫了，导航没了，收音机没了，座垫套也没了。

　　火焰越看脸色越沉，忽然大声喊着：“把人，都给我叫回来！”
　　关久长问：“干什么？”
　　火焰火了，瞪着眼睛，“给我叫！”
　　关久长赶紧安排：“关红锦，叫他们回来。”
　　于是，关红锦跑到大街上，扯着嗓子大喊：“请各位领导们留步啊，火焰书记有话要说！”
　　过了很长时间，干部、司机很不情愿地回来了。

　　火焰酒后难受，闭着眼睛，一下下拍着车：“都回来，看看，你们都把车，弄成，什么样儿了？导航、座垫、装饰，都哪儿去了？干什么？打劫呀？别以为我不知道车里，都应该，有什么。”似乎是睡着了，但嘴还讲着，“怎么拆掉的，怎么，再给我装上，我跟你们，讲，谁的车卖不出，好价格，追究谁的，责任！”
　　日期：2012-02-17　08:39:05
　　第六章：富人做买卖才需要中介，穷人卖孩子插根草就得
　　1
　　稀忽林县政府礼堂外，整齐地摆放着六十多辆公务车。火焰、关红锦、于小全正仔细检查每一辆车。
　　火焰望着1号车，问于小全：“于小全，你把咱的车收拾干净了吗？”

　　于小全踌躇满志地回答：“不敢说一尘不染，也八九不离十。”
　　火焰走到1号车前，端详着。于小全很自信地打开车门和后备箱，让火焰检查卫生。
　　火焰不看，走到车前，指着车头，“打开盖子。”
　　于小全一愣，打开了盖子，只见发动机上有一层浮尘，傻眼了，后悔自己说了大话，“嘿嘿，忘了擦发动机了”。
　　火焰说：“就这样还敢说一尘不染？你知道我要把这辆车卖出什么价吗？”

　　于小全摇头。
　　火焰伸出了一个巴掌，外加一根手指。
　　于小全赶紧摇头，“六万太少了。”
　　火焰很坚决地说：“我要卖六十万，懂吗？”
　　于小全大为惊讶，“火焰书记，新车才五十万！”

　　火焰说：“没文化，县委书记是什么人？最牛的坐地户，县委书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卖车，卖不出高价，你信吗？”
　　于小全说：“太正常了，县委书记又不是明星大腕。”
　　火焰说：“你个小司机懂什么？明星大腕在演艺舞台上为观众服务，县委书记在政治舞台上为人民服务，区别大了！”
　　关红锦忍不住笑了。
　　火焰扭头盯着关红锦：“关红锦你笑什么？站在稀忽林政治舞台上，面对六十万稀忽林老百姓，知名度混不过千里之外的明星大腕，还混个什么劲儿？”

　　关红锦不笑了，马上随帮唱影，“火焰书记讲话，太有哲理了，用关县长的话说，太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