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主任总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周国强想不通这与他考证有什么必然联系。
　　“啊？我的体会意见？我就是个新来的学徒，主任……”

　　“哈哈，学徒怎么了？要知道好歹你也是上面重点推荐的技校生，正是因为你与他们不同，所以我才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周国强无法从姚主任那很少变化的笑脸中看穿什么，稍微思量。
　　“嗯……体会就是，咱们厂目前设备太落后，环境也不怎么好。师父们都很不错。”
　　“意见，我还真有点想法，别的工序我不熟，单说风电塔筒组对，我觉得有两点可以改进工艺。”

　　周国强早有想法，也曾和程师傅提及，奈何程师傅并不想改变。
　　“有什么想法？大胆说，有用建设性意见，我可以单独给你发红包呦！”
　　姚主任背着手，笑意渐浓，眼神明显放光，似乎他很在意周国强所谓的意见。
　　“第一点，筒内支撑没必要打，我对接时研究过很多次，顶不动拉开，和最后双节成型没太大区别，变形是不可避免的，最终都需要要法兰来校正。”
　　“卷板滚圆打支撑，需要时间，同时浪费人工，支撑钢管本身也是一种浪费。气割后，又需要人工来打磨焊渣，又浪费人工。”
　　周国强说的很详细，姚主任频频点头。
　　“还有什么？”
　　“第二点，是分中线问题，这一工序并不应该在我们铆工盘尺寸后分，小筒子不打紧，尤其是直径大的，踩凳子都够不到，还容易出问题。”
　　“个人建议，这一工序应该在下料完成，地面容易拉尺寸，分中位置可以画油漆标注，也可以砂轮磨一个小豁口。”
　　“对于下料来说，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却可以解决后面滚圆、组对，多种问题，同时也可提升组对效率，降低失误率。”
　　周国强侃侃而谈，算不上什么大方向的建设意见，只因他在铆工组，眼界和格局，都有局限性。
　　“啪！啪！啪！”

　　姚主任轻微鼓掌。
　　“很好，很好！这些细节只有真正干活，动脑子才能想到，看来我是捡到宝了。”
　　“小周要不这样吧，今天回家，你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就将这两点改工艺方案写出了，明天中午休息时，来我办公室一趟。”
　　姚主任声音不大，有意回避其它师傅。
　　“啊？还要书面材料？我行吗？”
　　周国强直挠头。
　　“怎么不行？就按你之前说的写，在稍微详细点，用词准确点就行。加上你这两条意见，我这年底总结报告有着落了，哈哈。”
　　周国强并不懂什么年底总结报告，他不过是小兵一枚。
　　“那……主任我考证的事？”
　　“那好说，无非是加一个名额，捎带脚的事。厂子巴不得多几个愿意考证的呢。”
　　姚主任话罢，扬长而去，走出来六亲不认的步伐，就仿佛在监狱得到了大赦。
　　“小周你命不赖嘛？啧啧！车间主任主动送褂子，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小吕一看车间主任离开，马上就上来酸周国强一把。
　　“要不你也感冒一次，没准也能混点什么。”
　　周国强一脸鄙夷，用假感冒换来的外套，他可不觉得有啥值得炫耀。
　　小插曲过后，周国强清除一切杂念，专心开干，一道又一道，休息两天再上手，感觉又有新的体会。
　　每天上班无法感受，只有麻木，松弛有度，也许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夜再次降临。
　　周国强打了几遍萧华电话，对方不在服务区。短信十几条，石沉大海。上Q，她的灰色头像不在跳动。
　　周国强的心里很空，很空……
　　他害怕查看手机，又忍不住一次次期待对方的回应。
　　用一盆冷水来摒除杂念，清醒大脑。执笔开始写他的工艺改进建议，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废寝忘食，直到凌晨一点，他改了五稿，最终才达到自我满意的效果。

　　对他来说，写东西远比上班费脑，毕竟他从未写过此类建议，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以前最多六百字的作文，是他的极限。
　　次日中午，周国强按照约定，敲开车间主任的办公室。
　　“小周来了呀，快坐快坐，感冒好点没？看你脸色比昨天稍强点。”
　　姚主任开启表面套路，这种演技，周国强还能够分辨真伪。
　　“好多了，谢谢主任关心。这是您让我写的建议，也不知道行不行，我以前从没写过。”
　　周国强略有一丝忐忑的上交答卷，像极了考试时的情形。
　　“嗯……好……嗯嗯，文笔不错，简洁明了，没看出来啊小周，很有才嘛。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哝！这个是给你的奖励，我很看好你。”
　　姚主任边看边止不住的点头，他的认可，对于周国强来说，就是考试拿到了高分。

　　周国强看着姚主任递过来的信封，赶忙双手接下，信封并没有封口，他捏开一瞅。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好家伙，给这么多！
　　“姚主任……这……这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就这两条意见就值这个价，本来放假前，打算是你们这些加了班的，一人五百块红包奖励。你的我就算是提前发了，好好干，累了就快去歇一会，下午还要上班干活呢。”
　　姚主任委婉下达逐客令，他的决定不容拒绝。
　　周国强也不过是表面推脱一下，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不喜欢钱的，更何况他上班就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
　　“嗷……知道了，那您忙，我先走了。”
　　面对领导，表面功夫不能少，至少要让对方感觉到你对他的尊敬。
　　下楼后，周国强赶忙在僻静角落，再次查看信封。
　　2500！若说原定每人五百的奖金，姚主任就多给他包了两千，什么概念？他上个月工资加奖金也不过三千六七，抵得上二十天班……
　　不过是一篇建议稿，就值两千块？
　　周国强即性奋又别扭，性奋多赚了钱，别扭的是他得了所谓的黑钱，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与他干活拿钱的原则并不相符。
　　他也在犹豫，这事要不要告诉陈师傅，对他来说，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陈师傅真心对他，可陈师傅并不希望改变当下，他这样跨过陈师傅提意见，有越级嫌疑……

　　再三思量，权衡利弊，周国强还是放弃了告诉陈师傅，他不想陈师傅难堪，也不想破坏他们师徒那份单纯的情谊。
　　又一次人生路口的抉择，他再一次成长。
　　周国强暗暗叹息，也许越长大，越成熟，就越有可能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吧……
　　最后的三天，进入扫尾阶段，一众师傅全都挂满笑脸，只因他们全都收到了五百红包。

　　“周工，明天就放假了，是打算回家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小吕屁颠屁颠前来献媚，一看就别有用心。
　　“呵，吕工有话直说，你那点小心思，藏不住的。”
　　周国强接过小吕手中的烟，淡淡一笑。

　　“呀！我算是服了，你就不能假装笨一次？给师兄我个机会显摆？”
　　小吕被周国强无情拆穿，一下子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