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丨安丨局局长赵东来的汇报更令人焦虑。大风服装厂前厂区有一座存量为二十五吨的汽油库,如果大火蔓延,汽油库爆炸,后果不堪设想!李达康指示:赶快疏散人群,绝不能再出现新的伤亡了!赵东来说了一个难解的复杂情况——拆迁队开来一部假警车,工人们把假警车和假丨警丨察团团围住了,双方很可能动武。现在,市局的真丨警丨察又包围了在场工人,劝工人们保持理智,依法维权。这样一来,包围圈套着包围圈,场面极其混乱。他们一直在做疏导工作,可工人不相信他们是要抓假丨警丨察,非说他们是来救假丨警丨察,认定他们是一伙的……
就在这时,公丨安丨厅厅长祁同伟赶到了,大步走过来,大声地发布命令:赵局长,要果断处理,必要时鸣枪示警,动用警具,武力清场!
李达康一怔。祁同伟走到他面前,坚定地说:李书记,现在是非常时刻,汽油库一旦爆炸,谁都负不起责任!必须清场,不能犹豫啊!
李达康想了想,当即下定了决心:赵局长,听祁厅长的!
赵东来稍有迟疑,但仍敬礼服从:是,李书记、祁厅长!
片刻,警方的广播声在夜空中响了起来——大风厂的员工同志们,厂区内的汽油库随时可能发生爆炸,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警方即将执行清场任务,请听到广播后立即离开现场,立即离开现场……
广播声没起作用。厂门前的男女员工们手挽着手,组成一道道人墙,把十几个假丨警丨察包围在警车里,和警方对峙。火光映红了一张张严峻的面孔,许多手机不断闪光,在录像、拍照。这时天阴了下来,月黑星暗,乌云浓厚,仿佛一口黑锅倒扣苍穹。人们被广播声激怒了,益发不肯放过这场灾难的肇事者!工厂被毁,这么多兄弟姐妹被烧死烧伤,这笔账怎能不清算呢?一旦决心拼命,人们比汽油燃起的大火更可怕!假丨警丨察们在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脸庞滚落……
这时,祁同伟再度发出指示:赵局长,鸣枪示警,武力清场!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一位老人阻止了清场。这一夜,陈岩石先是接到郑西坡的告急电话,后来又看到现场视频,得知大风厂出了大事,不顾老伴劝阻,骑电动自行车赶了过来。
李书记,千万不能莽撞,我们面对的可是工人群众啊!
李达康很意外:陈老,您怎么来了?这不是您待的地儿,快回去!
陈岩石伸出手掌:李书记,你给我一只喇叭,我过去劝劝他们。
祁同伟说:别劝了,现场太乱,很危险,我们马上要清场了……
陈岩石火了:清啥场?激化矛盾吗?现在也不知烧死烧伤多少人了,再造成新的伤亡吗?快,去找个喇叭来,我把工人劝回厂……
这时,警方的广播声再次响了起来。
陈岩石急得跺脚。李书记、祁厅长,还有你,赵局长,快下令阻止他们,快!我告诉你们,大风厂的工人为股权而战,不会轻易退缩的。如果发生冲突,再弄出几条人命来,你们三个谁都脱不了干系!
这话很有分量,李达康明白自己的政治责任。他看了看祁同伟,祁同伟摇头。但他还是下了命令:赵局长,暂停清场,让陈老试试!
陈岩石在两个丨警丨察的搀扶下,走向火光冲天的大风厂。他手持电喇叭,把郑西坡、老马等熟悉的工友喊到面前,开始对工人讲话——
工友们、同志们,今天面对你们,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欲哭无泪啊!这个厂当年是在我手上改的制,现在你们的股权丢了,拆迁后还要失业丢饭碗,我深感痛心啊!但我还是要恳求大家,一定要保持理智,保持克制,千万别激化矛盾!请大家先退回后厂区去,好不好?
火光映照下,工人们一动不动,一张张沉郁的脸上刻着怀疑。大家知道老人深夜跑来,是为他们好。但在这种严峻时刻,在他们以命相搏的紧要关头,又怎么肯为这位老人一番得不到任何保证的喊话让步呢?
陈岩石又举着喇叭喊:那先让消防车进去救火好不好?你们想要保住股权,首先得保住自己的命啊!命都没了,要股权又有何用?
回答陈岩石的,是一片无言的沉默。
陈岩石急了:要是厂内油库爆炸,大家一起完蛋,我陪着你们!
这话震动了工人们。郑西坡、老马、王文丨革丨等骨干,趁机连哄带劝,这才把黑压压的人群赶鸭子一般挤压回了后厂区。赵东来的手下趁机将假丨警丨察铐起来押走。那辆警车也完好无损地开出了废墟。
事情就此向好的方向转化。废墟路障清除,消防车进厂将火迅速扑灭。没多久,石油公司的抽油车也开来了,准备将汽油库存油全部抽走。现场危险因素一一消除,更大的灾难得以避免。不知何时,风吹散了云块,月亮在中天大放光彩,把大地照成了一个银色世界。
李达康长长松了一口气,悠然点燃一支烟。光明湖平静如镜,银盘似的圆月映在湖心,美得醉人。微风吹皱了湖面,一片碎银熠熠闪光。小山上散落着马尾松,松针颤动送来幽幽香气。一只夜鸟从树丛中飞起,发出梦呓般的啼鸣,奇妙动听。染红天际的大火熄灭了,光明湖畔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天地重归寂静。什么是美?太平世界最美。秘书出身、素有文人情结的李达康,在心里做出如是结论。
偏在这时,祁同伟走到他身边,英俊的脸庞挂着微笑——李书记,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达康抽着烟,注视着远方厂区。啥建议?祁厅长,你说!
事情既已如此,干脆趁热打铁,还是连夜把大风厂拆掉吧!
李达康怔了一下,扶了扶眼镜,看着面前的公丨安丨厅厅长思忖着。什么意思?他好不容易稳住了骚乱的现场,享有了片刻的宁静,厅长同志怎么又要生事了?高育良的这位门生安的啥心?唯恐天下不乱?
公丨安丨厅厅长老谋深算:你今夜不拆,以后拆起来只怕就更难了!
这倒也是。大风厂总归要拆,他宏大的梦想不能让这个钉子户钉死在这里。李达康长长吐了口气,郁郁说:是啊,是啊!祁厅长,你这话说得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我本来就是让他们一周内拆掉的!
市委书记一颗本已平和下来的心在公丨安丨厅厅长的撩拨下又躁动起来,原就生灵活现的新城梦又及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真是的,事已至此,为何不拆呢?当然,有个环节必须处理好,那就是陈岩石。这位老同志大名鼎鼎啊,牢骚怪话不少,和大风厂又有历史渊源关系。
李达康让赵东来把陈岩石请到面前,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拼命地摇着:陈老,谢谢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您啊!没有您老挺身而出,不知下一步会发生啥!不过,这个大风厂,是光明湖畔的一块疮疤,留着它终究是个隐患——书记同志把嘴巴贴近老人的耳朵,显得机密而亲切——陈老,和您商量一下,我们今夜还是要把厂子拆掉!陈岩石很意外,也很吃惊:什么?!李达康,你……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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