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黎来过?”黎江北不相信地问。
“杨秘书是背着周副省长来找你的,听说……”
“听说什么?”
“省委对周副省长也采取了措施,近期周副省长怕是不能主持工作了。”
“也是‘双规’?”黎江北腾地站了起来。
“杨秘书没说,从他脸色看,‘双规’的可能性很大。”小苏平日是个不谈政治的人,今天他的反应却很灵敏。看来,不谈政治的人只是没遇到自己关心的政治,一旦遇上,敏感性比谁都强。
“这怎么可能?”黎江北重重说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关于孔庆云收受贿赂的事,已在江北大学传得沸沸扬扬,没办法,如今的大学早已不是学术净地,社会上有的,大学里全有,尽管上面一再要求,不能乱议论乱评说,但又怎能挡住那么多好事的嘴呢?黎江北每天待在办公室,都能听到来自不同方面的小道消息,有些消息夸张得很,说孔庆云不仅大肆敛财,还玩女人。江北大学外语系有位英籍女教师,人长得不错,按国人的审美标准,她很性感,丰乳美臀。孔庆云对这位外籍女教授印象不错,来往也密切,这些天,关于孔庆云跟这位叫玛莎的副教授的绯闻传得满校园都是,就连他的几个助手时不时也要议论一下。
黎江北静下心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危险,凭直觉,他还是不能相信孔庆云会受贿,关于那张价值连城的字画,他从侧面打听过,尽管线索还不是太清晰,但他已有一种预感,有一只手藏在背后,伺机陷害孔庆云。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黎江北一时还不能给出答案,记得周正群让他搬回学校时,曾暗示过一句:“庆云这人,太过粗心,你比他有经验,你搬回学校,等于是多了一双眼睛。”
多了一双眼睛!可惜这双眼睛还没发现真相,周正群就被牵连了进去。
不行,我不能坐等下去,这个时候,我应该主动做点什么!这么想着,他抓起电话,就打给孟荷。电话刚一接通,孟荷就在那边哭起来:“黎教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孟荷你先别急,我也是刚听到消息。”
“他们怎么能这样,黎教授,我已经跟组织坦白了,这事儿跟正群没关系,正群他并不知情,他是冤枉的呀……”孟荷一定是惊吓过度,说话语无伦次,但是“坦白”两个字,还是一下攫住了他的心。
“孟荷你说什么,坦白,我怎么听不明白?”
孟荷在那边哽着嗓子说:“教授,我……我……不会害了正群吧?”
黎江北再也坐不住了,孟荷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周正群被隔离调查,说不定跟孟荷有关。他对小苏叮嘱了几句,立刻就往孟荷家赶。
黎江北虽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教授,却跟官场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这些关系,部分是以前就有的,部分是当政协委员后建立的。跟周正群一家,算是老关系,周正群第一任妻子楚楚,跟黎江北的妻子是同班同学,两人要好得很,可惜楚楚红颜薄命,过早离开了人间。周正群娶了孟荷后,两家关系虽是淡了点,但工作上反而更密了。
半小时后,黎江北赶到孟荷家,刚一开门,孟荷就抓住了他的手:“我怕,黎教授,我真的怕。你能告诉我,他们会把正群怎么样?”
黎江北耐心安慰道:“孟荷你先别慌,省委只是对周副省长调查,不会有事的。”
“调查?”孟荷瞪大双眼,“他们为什么要限制正群的自由,正群是常委、副省长,他们不该这样!”孟荷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这是一个经不得风雨的女人。
“孟处长,这跟周副省长当什么官没关系,问题是他到底有没有……”黎江北忍了几忍,没把那个“罪”字说出来。
一听黎江北叫起了她的官衔,孟荷脸一绿,颓然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
黎江北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在孟荷对面坐下。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周正群这第二任妻子的感觉一直好不起来,尽管孟荷在女人当中绝对算得上优秀,漂亮、贤淑、识大体,对周正群,更是一片真爱。但他心里总是系着一个疙瘩,美好的东西仿佛永远留在楚楚身上,再也回不来了。
默坐片刻,黎江北斟酌词句道:“孟处长,现在不是发慌的时候,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能帮周副省长做点什么。”
“别叫我处长好吗?”孟荷泪眼兮兮地望着黎江北,神情无助极了,这些日子,孟荷终日在惶恐中度过,家里电话一响,脑子里就会神经质地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纪委打来的啊?尽管她在心里一次次提醒自己,要做最坏打算,可当这个可怕的消息真的传来时,她还是变得六神无主。现在她能依靠的,或许就一个黎江北,黎江北要是不帮她,孟荷真就彻底无助了。
黎江北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好吧,孟荷,你刚才说的坦白是怎么回事?”
孟荷像是没听见,她脑子一直在走神,从杨黎打过电话到现在,她像是处在半空中,飘飘忽忽,无法踏实下来。黎江北又问了一声,孟荷才倏地从怔想中回过神来。
“字画,孔庆云送过我家正群一幅字画,我把它……”
“庆云送过周副省长字画?”黎江北一愣,这事儿真是新鲜,庆云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了?
“你把它怎么了?”黎江北追问一句。
“我……我……我把它交给了纪委。”孟荷一咬牙,终于说出了事实。
“什么!”黎江北震惊了!怪不得事情会突然发生变化,怪不得省委会对周副省长采取特殊措施,原来—
“我做得不对吗?”这个时候,孟荷才意识到正群出事跟那幅字画有关,她的心陡地一冷,声音都打着寒战。
“庆云什么时候送的,你又是什么时候交给纪委的?”黎江北已听出孟荷对孔庆云称谓的变化,但他已没心思计较这些。
“孔校长是在竞选江北大学校长前两个月拿来的画,说是香港一位画家赠的,我家正群没在意,一时疏忽就给收下了。”
黎江北诧异地盯住孟荷,他心里奇怪,六神无主的孟荷怎么一谈到孔庆云,就变得清醒了?
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问:“是周副省长让你交的?”
孟荷摇头,又恢复到失神的状态,将那天因字画跟周正群闹不愉快的事说了出来,黎江北听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孟荷是怕周副省长受到孔庆云的连累,想变被动为主动。
可变得了吗?
“你把它交给了谁?”他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
“金子杨书记。”
“他?”
黎江北真是哭笑不得,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女人,就算交字画,交给谁不好,偏偏要交到金子杨手里,难道她不知道金子杨跟周副省长……
算了,想这些没用,事情已经很明显,问题就出在字画上,孔庆云跟周副省长,都让字画给害了!
想到这一层,黎江北心里反倒涌上一层轻松,比刚听到消息时镇静了许多,如果仅仅就这么一点问题,很快就会澄清的。他相信,孔庆云绝不会为了竞选校长送礼,周副省长更不会因为一张字画就把江北大学校长的位子送给孔庆云,其中曲折,他黎江北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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