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等吃饱了我也想见一见韩大路,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待韩大娘走出堂屋,韩大爷小心谨慎地问:“周同志,大路回去,单位还能要这个王八羔子吗?”
“实不相瞒,按铁路的规章制度,职工连续矿工超过15天得开除,铁饭碗不保。
幸好韩大路是学员,回家是领导批准的,还有缓和的余地。
主要是他在单位两三个月,对工作勤勤恳恳,像个退伍军人哩。”
“哎,这个王八羔子,居然怕苦、怕累,气死人哩。
一会儿,俺就带上韩家的家法去找他,就是绑,也得把这个兔崽子绑到单位去。”
两人说话的当儿,韩大路的大哥回来了。
他得知二弟当了逃兵,说什么也不信,小心翼翼地说:“爹,我不信二弟怕苦怕累,俺家可丢不起这种人哩,俺这就去大姐家问问他?”
“娃儿,莫急,等吃完饭,俺们和你周叔一起去,俺决定请家法。”
一听请家法,韩老大心里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周师傅阅人无数,一看韩老大听到家法二字脸色大变,他不由自主在心里嘀咕:“看来韩家的家法不得了!”
韩家的家法是一把祖传牦牛皮鞭,据说传承了七八代……
一旦,晚辈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得脱去上衣,跪在祖宗灵位前,经受七七四十九鞭酷刑。
这四十九鞭抽下去,前胸后背皮开肉绽不说,三个月不得好。
韩家兄弟情深意厚,吃饭时,韩老大一直在琢磨,如何给二弟通风报信?
这顿饭,韩老大吃的一点儿滋味也没有,一旁的妻子时不时给丈夫递眼色。
趁韩大爷请家法的空当,大路的嫂子偷偷摸摸把丈夫拽进耳屋,压低声音,焦急地说:“他爹,有啥办法通知二弟躲一躲?听说你家的家法不得了……虽说二弟人高马大,家法他一样吃不消哩!”
韩老大捶胸顿足地说:“俺知道,俺也着急上火哩,等到了大姐家,我见机行事,但愿二弟能躲过这一劫……
你可得把俺娘安慰好,她最心疼大路了。”
“他爹,这个俺知道,你放机灵些,哪怕把二弟藏起来也行,等爹气消了再说。”
“哎,娃儿娘,恐怕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周师傅和韩大爷等一行三人走在羊肠小道上,心里都在盘算,一时沉默寡言。
三个人都在扪心自问:“韩大路是真的怕苦,才打了退堂鼓,还是另有隐情?”
老周故意放慢脚步,眼见韩大爷的肩上斜跨着一个三尺多长,三四寸宽的黑色布袋,从布袋口里露出一节红樱。
“老韩家的家法是什么样子,能让韩老大脸色煞白,难道非常残酷?
得想个法子通知韩大路,可是韩大爷和我寸步不离,这如何是好?”
韩老大更是忧心忡忡,暗自嘀咕:“哎,二弟啊,不想要工作,给爹说清楚,当农民也不错,何必要撒谎哩?”
韩大爷的气还没消,走路格外急促,内心一直在数落儿子:“这个王八羔子,不想开火车也就罢了,给老子说清楚,当农民也行,偏偏要撒谎,俺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俺誓不为人。”
老汉时不时地摸一摸肩膀上的布袋,手心里渗出了汗水,说实话,韩家的家法一旦动用,就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承受。
本来家法得在祖宗面前动用,今儿,遇到特殊情况,不得已才请家法。
出门前,他偷偷地祷告祖宗:“韩家祖宗在上,俺教子无妨,韩大路不孝……只好动用家法,请饶恕俺的不敬!”
三个人脚步匆匆,赶到公社门口,正好赶上了去城里的最后一趟班车。
上车后,周师傅和韩大爷无所事事,尽说些耕田种地的话儿。
韩老大一上车更是默不作声,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抓耳挠腮。
周师傅赞叹道:“韩大爷,您老身体不错,走路俺都有些撵不上哩?”
“嘿嘿,现在不如从前了……不过,俺现在一口气走个十里二十里路还行。”
“看来啊经常干农活身体就是好!”
“是哩,大集体的时候俺修水库、修水渠、修公路、平田整地还得自己带干粮,白天黑夜地连轴转……”
“嗯嗯,这个我清清楚楚,那个时候,我每年休探亲假都得替老婆平田整地,下了不少苦哩。
老百姓都承认,大集体那会儿兴修水利、平田整地为咱们农村包产到户打下了好基础,现在种地不费太大的气力。”
韩大爷感慨万千地说:“比起河南省林州人修红旗渠,俺们受的苦不算啥!”
“您老说的对,大集体能干成大事儿,包产到户又能调动起农民的积极性。
这不,包产到户才一年,就能吃饱肚子了,世道越来越好了!”
“嘿嘿,俺老汉心里感谢党……农民很有奔头哩!”
韩老大对爹和周师傅的话儿充耳不闻,对车窗外的春色更是视而不见。
平时,韩老大总嫌班车走走停停,蜗牛一般。
今天,他盼望班车慢一些、再慢一些。
偏偏一路上旅客很少,班车跑的格外快。
他的一颗心随着车轮起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二弟啊,你决定不去开火车了,倒也没什么,你给爹和娘说清楚,我想爹娘也不会反对。
一家人高高兴兴,一起耕田种地,一起发家致富,给娶媳妇……你为什么不吭不哈办傻事儿?你到底有啥难言之隐?”
下了车,韩老大脑洞大开,计上心来,说:“爹,周叔叔,俺肚子疼,想上茅房。
您俩在这儿说会话儿,或者慢慢走,在村东头三岔路口等俺也行。”
得到爹的允许,韩老大一溜烟跑向茅房。
茅房在车站背面,韩老大拐到茅房门口,回头一看,爹和周叔说着话,慢吞吞地向村东头前行。
韩老大瞅准机会,闪到茅房背后,抄近道散开脚步,飞一般冲向大姐家……
家法无情能传家……
不到一刻钟,韩家大儿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冲进大姐的院子大喊大叫:“姐、姐,不好了,俺爹要动用家法,快、快,让大路躲一躲。
爹已经到了村口,千万不敢让爹晓得俺来通风报信!”
话音还没落地,韩家大儿子已经跑出了院子。
韩家大闺女追出院子,莫名其妙地对着大兄弟的背影高声问:“他大舅,爹为什么动用家法?”
“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快让大路躲起来就是。”
“牛蛋、牛蛋,你二舅在哪里?”
“娘,我放学回家,在三岔路口见到了二舅。
他说要和战友去城里的人民饭馆喝酒,晚一些回来,不吃晚饭了。”
“哦,你麻溜(快些)到田里告诉你爹,你姥爷要对你二舅动用家法,让他快快找到你二舅,快让二舅躲起来,不敢耽搁。”
“娘,啥是家法?”
“娘以后有空再告诉你家法,我的乖娃儿,快去!”
牛蛋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根鸡毛,扬起小脑袋
说:“娘,放心,俺去给爹送鸡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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