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头就被一通训斥，无端又提起了已故的姥爷，李牧遥纵是再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也压不住火气，可是刚要开口却又看见白晓星煞白的脸色，不得已的，他沉着嗓子道：“你到底有事没事？”
　　“我以为你看到我心里就能明白怎么回事呢，看来你是非让我把话说破了！”季荆本想含蓄点把事说了，然后彼此各退一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见得李牧遥强打算硬到底，火气整个上来了。
　　李牧遥这时要是再好好问一句，把场面往回收一收，季荆绝对绝对也会收一收，可是李牧遥不但没有，而且竟然还无视了她，转头淡淡的对白晓星道：“我忘了做主食，你想吃米饭还是什么？”
　　“……”白晓星紧张得一头汗，面对季荆，她是万万做不到视若无睹的。
　　“我去煮饭。”李牧遥自顾自的说完，转身就走。
　　季荆哪儿受得了这种无视，心里的怒气不再单单只是项目被破坏的事儿了，三天前、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发生的一切不如意和委屈全都涌上心头，化作一声爆喝：“李牧遥！”
　　白晓星吓了一个激灵，李牧遥恍若未闻。
　　季荆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去拦住李牧遥，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我就不该护着你，我就不该原谅你！”
　　“……”李牧遥的脚步一滞，很快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那是幼年的时候，他失手推倒了季荆，害得她失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害得自己差点儿丢了小命。当初要不是季荆拼着命拦住王云志，怕是他不死也残疾了。
　　“我以为你对我会有一点愧疚，可是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过去那么久的岁月里，季荆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起过这件事，因为她始终都觉得李牧遥心里一定也是不好受的。可是今天，她突然不这样认为了，如果他稍稍对自己有一些情分在，就不会一回来就拦着唐沁不让自己参与项目。

　　闻言，李牧遥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更何况这种事又如何能解释呢？愧疚有用吗，有用的话不只是当年季荆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三年前的姥爷，都可以不用离开了。
　　“三年前你妈不让我们任何人找你，说就当没有你这个人的时候，我还和她吵了一架，今天看来我是错的，我是真的错了！”季荆气得咬牙切齿，“前天你突然跑回来，在医院看到你我竟然又心软了，我可怜你白读了那些年的书，我可怜你被学校开除……”
　　“四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李牧遥还没怎么着，白晓星就先听不下去了。
　　虽说从小到大他们早都习惯了季荆的“心直口快”，可是此时她刀刀都往李牧遥的心口上捅，白晓星直接被气哭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季荆这会儿铁了心要把三年没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根本不理会白晓星如何如何，“我们季家门风从来干干净净，就没出过让街坊邻居笑话的事情，偏偏到你这儿却是事事都让人讲究，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别人又是怎么讲究你姥爷的吗？你就跟你那狗爹一个德行，白眼狼，喂不熟！”
　　要说这事儿，其实追根溯源在李牧遥的生父身上，这些年季家姐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根本就找不到他的人。今天季荆看着李牧遥那双酷似父亲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就说出了这些话。
　　“不要听不要听！”白晓星眼见着李牧遥的身体颤抖起来，一边跑上去捂他的耳朵，一边回头哀求季荆，“四姨，你怎么了四姨，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拿那些事来说牧遥啊！”
　　“让她说。”李牧遥微微仰头，白晓星的手就够不到他的耳朵了，尽管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着，但神色却冷静得可怕。
　　“我们以为你不一样，以为你再怎么说你是季家养大的孩子，可是啊可是！”季荆冷笑连连，接着说道，“到底是骨子里流着那王八蛋的血，干的事儿也和那个王八蛋是一样的！”
　　“啊——”白晓星实在听不下去，厉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划破老街的宁静，站在门口的唐沁眼眶发红，心脏狂跳不止。
　　此时她的心中是说不清的愧疚和后悔，还有想要进去把季荆拉扯出来胖揍一顿的冲动。
　　她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给李牧遥招来如此恶毒的谩骂。
　　白晓星的尖叫，像是一把小匕首嵌入季荆因愤怒而混沌的脑子。
　　然后她的神智被撬开一丝清明，这才住了口。
　　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曾经疼到骨子里的孩子满眼伤痛的模样，季荆有点儿不敢相信方才那样的话竟然是自己说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是因为真的要接受再也不能有亲生孩子的事实了吗？
　　是因为再也没有医院愿意帮着自己尝试怀孕了吗？
　　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与自己渐行渐远，自己再也无法在他们身上寻得宽慰？
　　一道道声音在不断的质问着季荆，可她却无从回答。
　　或许自己只是想找一个由头发泄怒火吧！

　　所谓的房子、所谓的项目又哪有亲生的骨肉来的宝贵呢？
　　十几年如一日的使用激素，季荆的身体和精神饱受折磨，可是为了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始终坚持着。
　　直到半年前，最后一家愿意为她尝试的医院也不再接收她，甚至劝她一把年纪了，该放下还是放下吧。
　　从那时起，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坏，把身边所有能恨的人和事，从头恨了一遍。
　　这会儿季荆已经开始后悔了，可是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白晓星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玩命的将她推搡了出去。
　　“咣当——”
　　大门被白晓星重重的关上，还从里面划上了门闩。
　　一直站在门外的唐沁赶在季荆被推出来之前及时隐到黑暗之中，然后仓皇逃离。

　　回去的路上，唐沁努力的调节自己的情绪，还强迫自己为这一次成功的手段感到开心。
　　她巧妙的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但摆脱了季荆的纠缠，还让李牧遥尝到了妄图利用自己的代价。
　　是的，她从昨晚李牧遥的种种表现以及早上送包子的举动察觉到了不对，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无事献殷勤，必然有他背后的目的。
　　但是吃人家嘴短，她也不过是想借着季荆给李牧遥一些教训，免得让他日后小瞧了自己而已。
　　可是哪里想到，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是她能掌控，不，是压根儿就想象不到的。
　　尽管事先知道他们亲戚间的关系不好，却没想过坏到这个程度。

　　季荆的那些话，她一个外人听了都愤怒的想要流泪，更何况当事人呢？
　　回到家，唐沁打开电脑又看了一遍李牧遥的资料，越看心里的负罪感就越强烈。
　　她纵是再狠心，也做不出去害这样一个身世悲惨的小男生的事情啊。
　　可是她偏偏就做了，做完了还很没出息的逃了。
　　“我可太坏了啊……”
　　唐沁伏在电脑桌上自责不已，就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长了个叫“良心”的玩意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