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天鸿建设集团旗下第二建筑公司老总王怀义，就匆匆赶回位于南二环崇文门红桥大厦4楼的办公室。他自踏入公司大门那一刻，就完全无视眼前各色人等的殷勤笑脸，双手扶着自己的大肚子，脚下生风，面沉似水。
　　眼看着王怀义黑脸上暴风雨即将来临，办公室主任宁红也不敢像往日那样卖弄风*，悄没声息地端过来一杯茶水。王怀义进门后丢给她一个后脑勺，“去把薛晓燕给我叫过来！”
　　大巴在西坝河一堵半个小时，林雨沫的手机就没有消停过。
　　先是她的顶头上司薛晓燕，语气不善地追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到公司？她刚解释完，薛海燕就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再后来是前台田甜，七扯八扯地说了好些废话，才神神秘秘地说：“姐，咱们公司好象出事了，王总都从国外回来了，脸色巨难看，瞅着怪吓人的……”
　　林雨沫诧异，王怀义四天前才陪着国电项目的业主去新马泰潇洒走一回。按照预定的行程，至少得过足了泰式按摩的瘾、欣赏完妖娆的人妖、花天酒地十余天才能尽兴。对搞建筑施工的单位来说，业主就是衣食父母、就是天皇老子，得当菩萨般地供着。
　　用脚丫子也能想到，得是多么惊人的大事，才能让王怀义此刻撂下菩萨们提前赶回来？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而且和我一个小主管捎带上了关系？”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林雨沫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哎唷姐，我咋知道呢？你忘记我只是一个小前台……”田甜自我贬低一番，然后才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刚才去财务室，听闫总和郭助理聊了几句，好象是跟咱们昨儿中的标有关。你知道不？昨儿集团那个标，叫什么代建的项目，咱们公司与一公司竞争，居然中了。梅大姐说你们合约部竟然报出了零利润的价格，我们公司要亏惨了……”
　　林雨沫怔了怔，随即失笑，笑罢又觉得不是滋味。集团正信家园配套的2#商务公寓楼代建项目她当然知道，标书都是她做的。
　　本来，项目招投标的事情不关她的事，身为二公司合约部的成本控制主管，她的主要岗位职责是已中标项目的成本控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说公司财务是管着钱支出的管家，而搞成本控制的她，就是那个统筹收入和支出的账房先生。
　　她清楚能从业主那里收回来钱的数目，列出各项开销的清单及每笔支出的详细预算。如果实际施工过程中，哪比支出超出了她计划的数目，就预示着出现了局部亏损，她就有资格叫停或向领导提出预警。
　　具体的做法，就是公司通过对外投标拿下整体项目，她负责将中标合同价的各个单项工程的合同价格及预计收益分析出来，再制定出各单项工程的分包控制价，通过竞争性招标的方式，把各个单项工程分包给专业公司或者劳务公司。
　　合约部负责投标的是土建预算主管路远和安装预算主管欧阳俊长，当时两人忙于国电项目的投标准备工作，2#楼又是集团内部招标，从来都是最低价中标，并没有太大的油水。
　　但二公司今年合同额指标要完成7个亿，还有很大的差距。2#楼这样的项目即使低价中标也聊胜于无，除了可以贡献合同额之外，至少可以养着一帮人。
　　于是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任务，便落到刚进公司一个多月的林雨沫身上。刚跳槽来不过月余，她也十分乐意有个机会表现一下，因此加班加点地忙乎近一个月。
　　昨天下午，2#楼项目开标，她远在密云工地，收到中标的消息已经是傍晚，着实兴奋了一阵子。晚上接到薛晓燕叫她回公司的电话，心里原本是突突突犹如小鹿乱撞，以为是要嘉奖表扬，谁知道却是兴师问罪来着。
　　这叫什么事呢？林雨沫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嗤笑。

　　本以为凭着自己五年的职业经验，去年又拿下了国家造价师的执业资格，她从一个央企跳槽到住总控股的天鸿建筑集团，即使不能立刻出人头地，立足应该是小事一桩。
　　可现在的现实，与她的想象似乎正背道而驰。
　　“喂，姐，你在听没？咋不说话咧？”
　　“风太大，信号不好，回公司再说吧。”
　　林雨沫意兴阑珊地挂断电话，看着窗外。
　　北京今日正刮沙尘暴，狂风肆虐，黄沙漫天，把沿途杨柳枝头新抽出的一点嫩绿尽数吹蔫了。记得五年前，她从哈尔滨建工学院到北京报道也是暴风扬沙的一天，坐在火车上远远看到北京城象是笼罩在巨大的沙漏里，如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切。
　　那时仍是她男朋友的唐宇意气风发，指着漫天黄沙，微笑着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北京著名的沙尘暴。不过，那是对别人来说的，对我们建筑人来说，最顽劣的沙暴也只有折腰的份儿。”
　　可如今，唐宇应该更加意气风发地，搂着公司总经理的娇女度蜜月吧？大巴车刚走没几步，又是一脚急刹车。思绪刚转到唐宇身上的林雨沫，觉得自己直想吐，她应该是晕车了。

　　王怀义直勾勾地瞪着公司总经济师薛晓燕，四四方方的大黑脸泛着一层恼怒的油光。“不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直接就骂你个狗血喷头了！你他妈的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林…林什么，她一个没转正的，你敢让她负责标书？这个卫星现在已经上了天，你倒说说，这个报价咱们怎么干？”
　　「职场菜鸟入门第一篇：切记要与你公司的前台搞好关系哦！她们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却十分重要，经常能为你打探到第一手的小道消息。即使大多数都是所谓的小道消息，只要你学会了分析各色情报，总会淘到真金的！记住，这是你拓展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我也没想到会中标……”薛晓燕额头沁出冷汗，苦着脸解释，“她以前在中建就负责过投标，有些经验。我瞧她挺聪明的，想着培养一下，早点独挡一面，所以就拿这个项目给她练手了。当时看她的这种成本加利润的报价方式，我是犹豫过。但看她计算严谨，思路清晰，咱们集团一向采用的又是低价竞标，所以就……再说，这回一公司也参加了，我想反正希望不大……就没改了。”
　　“你这个缺心眼的！”王怀义狠狠地剜她一眼。却忘记了投标之前给薛晓燕交待过的话，“2#楼项目不过走个过场，犯不着太用心，重点是国电的项目”。
　　正因为这句话，薛晓燕才没有抽回负责投标的路远和欧阳，放心大胆地把2#楼项目甩给林雨沫。可此刻，薛晓燕真没那个勇气提醒他。
　　2#楼项目是天鸿建设集团内部招标，面向旗下七家子建筑公司，什么美色贿赂、金钱交易统统无用武之地，用总裁张啸昆的话来说--想要中标，那就拿出实力来。
　　二公司不是没有实力，但比起一公司，它的实力就跟纸糊一样的不可靠。最近两年，集团十次招标，二公司一次没中，一公司连中八元。
　　薛晓燕犹豫片刻说：“我在想，集团一直沿用的是合理低价中标……”
　　王怀义不耐烦的打断她：“你别磨磨唧唧的，有话痛快点！咱们有集团的项目管理水平和成本控制水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