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我俩拍纪念照？留住青春的尾巴？”
　　“想什么呢，咱俩的青春有啥好留住的。”
　　“那是为啥？”
　　大院内的林荫小道上，两个勾肩搭背的小年轻，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
　　只是聊着聊着，刘嘎子快要急得抓耳挠腮起来，他越来越看不懂陈汉生了。
　　这个从小跟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似乎挣脱了那条裤子，变得更加强壮而不可捉摸……
　　“老冯？”
　　大院里，靠近家属居住区的健身器材旁边，一道仰头抻着脖子似健身的背景吸引了陈汉生的注意。

　　“陈家小子？你怎么来了？”
　　老汉扭过头看清来人，惊讶的神色中有着一抹喜悦。来大院也有半个多月了，每天都忙得脚不着地，这不自己好不容易得空大清早地出来抻抻酸胀的身子，就碰到了大熟人。
　　“嘿嘿，这不想你了嘛，过来看看你有啥需要帮忙的。”
　　陈汉生看老头正是自己要找的人，颠颠地走上前去。

　　“哼哼……滚犊子，一看就是黄鼠狼给人拜年，不安好心。”
　　冯老汉才不相信陈汉生颠了一两个小时，过来就是看看自己需不需要帮忙的。
　　“……老冯，我真是来伺候您的，您看您这不过半个来月，咋都瘦成这样了呢？是不是大院食堂的饭不好吃啊？”
　　虽然来找冯老汉，确实如他所猜，是为了KTV的事，但看着日渐消瘦的老头，陈汉生心里还是一阵心酸。
　　一个人沉寂数十载，如今突然被提拔重用，不用个一年半载的起早贪黑，根本不可能适应新的社会洪流。
　　冯老汉是孤傲的，要强的，他既然愿意接受重托，定然不会敷衍塞责。
　　“咋地，你难道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看陈汉生认真的样子，冯老汉心软了软，可说出口的话，还是那样刚硬，不讨喜。

　　“可以啊，反正我还有一个多月的假期，你要是需要，我随时可以过来。”
　　即便知道冯老汉是在将自己的军，陈汉生还是耸耸肩，不置可否地应承了下来……
　　“……走吧，回屋。”
　　冯老汉沧桑且深邃的双眸，紧盯上赶着要来伺候自己的陈汉生，当他看到对方眼中只有真诚时，一时间竟狠不下心来去呛他。
　　“老冯，你没看到我带了个人来吗？”
　　冯老汉视刘嘎子为无物的模样，让陈汉生有些懵圈，他不知道这老头是看见了他身后的嘎子，还是没看见。

　　“摆了那么一个大活人在，你说我能不能瞅着，我眼又不瞎，人又不愚钝的。”
　　冯老汉没忍住，又是回呛一声。
　　“……他是我发小，我这不是没车吗，他骑着一脚踹送我过来的。”
　　和身旁大气不敢出的刘嘎子对视了一眼，陈汉生摸了摸鼻头，跟上前解释道。
　　“嗯。”
　　自己叨叨叨解释了一大堆，结果就换来了冯老汉惜字如金的一个字‘嗯’，陈汉生真不知他这是高兴自己带个人过来呢，还是不高兴，亦或者是根本不关心。
　　“你表舅歌舞厅开业了？”
　　穿过一个小院子，冯老汉将陈汉生他们带到了自己住的房子里，连招呼两人做的想法都没有，上来就问起了刘二叔那歌舞厅的事。
　　“还没，在装修呢。老冯，这是我发小，也是我表弟，叫刘嘎子。我妈和他爸，还有他二叔，也就是我二表舅是远方亲戚。”
　　陈汉生觉得有必要将刘嘎子和自己的关系，再解释解释，只是话刚说出口，他就感觉拗口的狠，而且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因为冯老汉径直坐到了客厅的红木雕花沙发上，闷头喝起了早就泡好的一杯茶。

　　“坐啊，你陈汉生啥时候跟我客气过？带着你这表弟赶紧找个地矮下来，这么站着，我房里的空气都被你们弄得稀薄了很多。”
　　就在陈汉生和刘嘎子像两个受训挨批的小年轻，尴尬万分地站在那不知该何处安放自己的存在时，冯老汉没好气地抬眼看了看陈汉生。
　　陈汉生真不明白，这冯老汉咋就不能可爱一些呢，每次见面非要神装高冷范，说话几近刻薄，但做的事却一点也不含糊。
　　“你表舅歌舞厅那事，老陈跟我说了，小李中间还去过一两次查看装修进度。好像歌舞厅附近又开张了一家迪厅？”

　　陈汉生刚拉来两个凳子，跟刘嘎子一人一个坐在了冯老汉对面，就满目愕然地听到了冯老汉说的话。
　　“咋的，老冯，你啥都知道啊？”
　　陈汉生不知是该泣该喜，泣是喜极而泣，他没想到日理万机管理朝政的冯老汉，竟还在百忙中抽空搭理刘二叔那歌舞厅的事。
　　这说明啥，说明眼前这个倔老头，早将陈汉生当成了自己人，在竭尽全力帮他处理问题。

　　“咋的，我不能知道哇？就你那点破事，老陈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烦都烦死了了。”
　　冯老汉才不领陈汉生这份感动的情，他又开始摆起了自己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高冷范。
　　“嘿嘿，哪能呢，老陈就是您那老伙计吧？小李是李科长？这事我听嘎子说了，他现在跟我表舅混着呢。
　　我表舅本来说要买点东西孝敬您来着，但我这不急着来看您吗，把这事给忘了。等会外面集市开门了，我跟嘎子去给您买两条烟，几瓶酒孝敬孝敬您 。”
　　陈汉生心里不禁责怪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来，昨晚决定得太急了，以至于没来得及准备，就稀里糊涂得来着冯老汉了。

　　“滚犊子，我这不少你那两包烟，几瓶酒。说吧，大清早地来我这，为了啥事。”
　　看着跟自己见外的陈汉生，冯老汉没好气地怼了他两句。
　　“也没啥事，真的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咋样。而且我还想跟你杀两盘棋。”
　　时机尚未成熟，这个时候陈汉生是绝对不能交底的，不然就算冯老汉对他再容忍，慢慢也会反感他这隔三岔五就上门求他帮忙的行为的。
　　“我马上要去局里了，你确定你今天是来找我下棋的？”
　　冯老汉抬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他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他不信陈汉生这个点过来是想杀两盘，信了才有鬼。
　　“不啊，您看您这房间都没人打扫吧?要不我留下来住几天？给您收拾收拾屋子，每天再给您做点好吃的，等你回来饱餐一顿。咱们可以晚上切磋切磋棋艺”
　　跟冯老汉呆的时间久了，陈汉生慢慢摸清了他的性格喜好，自然不会被他冷冰冰的外表给吓退了主意。

　　况且来这的最终目的还没达成，他若现在回去了，昨晚想了一夜的计划就都前功尽弃了。
　　冯老汉鹰隼般的沧桑黑眸，盯着死皮赖脸要留下的陈汉生看了半天，竟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么说定了哈，老冯，你吃早饭了吗？没的话，我给你煎两个鸡蛋去。”
　　陈汉生不等冯老汉有啥决断，直接替他做了主，比伺候他亲爹还要周全地殷勤道。
　　“小王一会会给我送饭过来，今早就不用了，你这赖着不走，我能有什么法子。房内的收拾，还有晚饭就交给你了。”
　　冯老汉心里早就是一片暖阳了，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持着面子上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