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防什么?
“你是在凶我吗?”
景召稍作沉默:“不是。”
商领领觉得他是。
过了马路,他说:“到车上等我。”
商领领没有去车上,就跟着他,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跟着他进了药店,跟着他回到车里。
他让代驾的司机先生先下去等一会儿。
司机先生很识趣,不多嘴,不乱看,下了车,特地走远一点。
两人坐在后座,景召从扶手箱里取出来一个塑料袋子,铺开垫在车座上。
“手伸过来。”
商领领把手伸过去。
他把系在她手上的帕子解下来,一只手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拧开消毒水的盖子,有塑料袋垫着,他直接把消毒水倒进她掌心。
水流很小,一点一点地洗掉她掌心的血渍。
她盯着他的手看,那不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骨节长,掌心宽,不怎么白皙,指骨上有不明显的茧子,手背青筋明显,充满了力量感。
“头转过去别看。”
清理完了她的伤口,景召又把消毒水倒在自己手上。
她伤口上卡着一块很小的玻璃碎片,景召没有工具,只能用手。她这样看着,他下不去手。
“我小时候受过伤,不怕疼。”她还盯着看。
景召隔着羽绒服的帽子,把她的头转开:“别看了。”
“哦。”
他抓着她的手,额头碎发盖下来,发梢的影子撩着睫毛轻轻地颤。他仔细将玻璃挑出来,低下头去,吹了吹。
商领领看不见,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像有什么轻轻软软的东西爬过。
“景召。”
“嗯?”
她头转过来:“景召。”
景召抬头:“嗯。”
她喜欢他耐心地一句一句答应她,喜欢他看她的样子,她总觉得他眼睛深处藏着很柔软的东西。
“你很关心我对不对?”
所以才会生气,所以才会打人,所以处理伤口的时候看不得她的眼睛。
“嗯。”他把玻璃挑出来了,扔进塑料袋里,用棉签蘸了药膏,又低下头去,“你是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
“你是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
“……”
所有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他给她的手缠上绷带:“好了。”然后松手,不再碰到她。
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不想理他,并朝他扔了一个生气的眼神,眼神还是动图:【非常生气】GIF
景召把沾了血的手帕装进了大衣的口袋里,用绷带擦了擦雨伞的伞尖,再丢进塑料袋里,把袋口仔细绑好,以免里面用过的消毒水漏出来。他推开门,下了车,把医用垃圾扔掉,对代驾的司机先生说:“可以出发了。”
司机先生上了车。
景召站在外面迟疑了几秒,绕过副驾驶,去了后座。
商领领往里面坐一点,但没有很多:“我可以开车呀,你怎么叫代驾了?”
“不相信你的车技。”
“……”
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又朝景召扔了一个生气的眼神。
车开动了,直接走主干道,上高速。
商领领那边的窗户开着,景召说:“把窗户关上。”
她不理人。
“商领领。”
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她搬来星悦豪庭这么久,三十六计都使上了,连商这个姓氏都没去掉,猴年马月才能跟着他姓景啊。
商领领越想越挫败。
“我在思考人生。”她在生气。
“把窗户关上。”
她认真地坚持了三秒:“……哦。”
窝在华城的这七年,果然养怂了她的骨,太不争气了,她恨自己。
她把头扭开,最后的倔强就是不看景召。偏偏车窗都要跟她作对,景召的脸倒映在了上面,只有半个轮廓。
他笑了。
他很少笑的。
他目光看着前面,所以看不到商领领滚滚发烫的眼睛,在盯着车窗上的他。想把他锁起来,天天笑给她看,只给她看。
又来了,这神经病一样的念头。
商领领给车窗开了一条缝,任一丝丝风钻进来,让她清醒清醒:“司机先生,开慢一点。”
司机先生已经开得很慢了。
景召问:“不舒服?”
“不是,你妈妈说,让我们回去的时候车开慢点。”
他嗯了声,对司机先生说:“麻烦了。”
司机先生反正就是很爱听他说话,身心舒畅:“不麻烦。”
本来就不快的车开得更慢了。
车里太安静,商领领找了话题聊:“我今天去拍照了,周老师说我表现力很好,拍得很自然。”
景召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她说很好看,但如果是黑白色会更有感觉。”
景召擅长胶片摄影,他获奖的作品里大部分都是传统暗房里冲印出来的黑白照片。
言外之意就很明显。
商领领早就不打算藏她的司马昭之心了:“她还说你玩胶片相机是圈里玩得最好的。”
景召没有否认。
“景召。”
景召话不多,但商领领叫他的时候,他会应:“嗯。”
“要是以后你欠了我人情,就帮我拍照吧。”
景召没有很快回答,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好。”
她又说:“风格我选。”
“好。”
“穿得少你也要拍。”
景召看了一眼主驾驶:“嗯。”
司机先生心无旁骛,眼观鼻鼻观心。
商领领讨足了便宜,笑得合不拢小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只是因为喝了酒吗?
要是他每天都这么好说话就好了,那她肯定很快就能姓景了,或者给他灌酒,带他去领证,或者把他泡在装满红酒的浴缸里,做尽坏事……
她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危险。
景召回她:“你今天话很多。”
她侧着坐,朝向他那一边:“因为我心情好呀。”想按着他撒欢。
啊,她是多好哄的小魔头啊!给一点点糖就能甜好久。
景召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前面的司机先生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正好瞄到后座的小姑娘投来的眼神。
怎么回事,他后颈一凉。
司机先生挺直腰杆,假装没有偷瞄,认真开车。
商领领在偷瞄,肆无忌惮地。
“商领领。”
“在。”
景召都没有睁眼:“不要一直盯着我。”
商领领再坐过去一点点,衣服压着他的衣服,她不承认:“我没有。”
她巴巴地凑过去,像个变态一样,想闻一闻他的脖子。
景召睁开眼,跟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摸摸鼻子,坐回去,把心里的怪兽关回笼子里,重新摆出老实本分的表情。
“还要很久才到,你睡会儿。”
“哦。”
乖巧如她商仙女:“那我睡了。”
她闭上眼睛,去梦里闻他。
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梦,她见到了少年,见到了院子里的胭脂花和向日葵,见到了爬了满墙的锦屏藤。
“景召哥哥。”
她坐在秋千上,脚尖踮着地,裙摆随着秋千晃动:“除了相机,你还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少年仰着头,在拍太阳:“山川、河流、星辰、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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