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什么?”二先生好奇。
他已许久,未见对方如此失态。
席帘这才回神,双手捧卷,激动下起身,念诵开口: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二先生一怔,首句写景,穿林打叶,实指雨骤风急,倒是与方才细雨相和,“莫听”、“何妨”,显出词人心胸旷达。
开篇的确不错。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二先生一个激灵,忽然只觉毛孔隐有炸开之意。
眼前,恍惚间浮现出一幕场景:
风雨穿林打叶,唯有一人,披蓑衣,持竹杖,冒雨逆行,却心无畏惧,引吭高歌,双脚比那马匹,都要轻便许多。
那词人,正身处逆境,困苦中么,可纵使眼下贫乏,风大雨大,我这一生,却都要镇定从容。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二先生倏然望向前方,那雨后赤阳,只觉词中所写,恰是此时此景。
最后一句……席帘闭上双眼,双臂展开: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哗啦,二先生手中一叠纸张坠地,散落,去已无暇他顾。
心中,那被诗文牵动起来的情绪,仿佛被一双大手抚平。
恰如,云收雨住,天地皆无。
“也无风雨也无晴。”他喃喃自语,心有所悟,体内真元沸腾,身周空气里,竟隐约有一枚枚文字浮现。
极为玄妙。
亭外,那名教习目睹这一幕,心神惊骇,他虽觉这诗词极好,却也没想到,只听吟诵,二先生便心有所悟。
勾动神文?
不,似乎还不只如此……
对面,沉浸于诗词意象的席帘也感应到什么,睁开双眼,看到二先生身旁异状,也是怔住:
“你……”
异象只持续数息,转瞬敛没,二先生有些失神,闻言吐了口气,摇头道:
“有所触动罢了。”
真的?席帘有点怀疑,然后,就酸成了柠檬。
对书院修士而言,若在诗文一道有所触动,极可能对境界也有好处。
“这诗词分明该我独享,怎竟被你白嫖了去!”席帘恼火。
觉得亏大了。
二先生笑得温和,忽地想起什么,道:
“做词之人何在?速去请来。”
“对对!快请!能写出这等名篇,这齐平,定是一位心有丘壑的读书人。”席帘眸子发亮。
那教习无奈:
“那人写完便走了,这会恐已离开,也许后几日会来,另外,那少年看着,倒不像书生,而且,年轻的过分,或未及弱冠。”
两位先生愕然。
与此同时。
远离书院的官道上,连门都没进去的两人骑马缓行。
“要不,咱明天再来?”范贰瞄了眼齐平,小心翼翼问道。
后者心情略显不快,摇头道:
“谁知道会审多久,万一明天人家都还没看,不又白来了,算了,等几天再说,最好等我腰牌下来,就没问题了。”
“那行……接下来。”
“你不要做市场调研吗,一起。”
许是因为春雨绵绵,适合酣睡,或者昨夜看书太晚,永宁公主今早起迟了。
从华清宫的房屋内醒转时,已至辰时。
醒来时,娇躯酥软无力。
在锦被里瞪了天花板好一阵,才唤来宫女服侍,起床梳妆。
饭点卡在中间,索性等午间进食。
梳洗完毕,换了白色棉袍的永宁迈步走入书房。
看到桌案上,已码好邸报文书。
“殿下。”旁边,贴身女官放下香炉,侍候一旁。
“恩。”永宁颔首,赤着白嫩玉足,坐在桌前,一一翻阅。
早间读报……这是她多年的习惯,长公主乃皇帝御妹,并非花瓶,亦有参政机会。
每日,由下人将朝中消息抄录,送至案前,以便了解朝局,便是在西北时,也未断绝。
皇帝旨意、官员任免、朝会上,诸公奏报的政事……应有尽有,永宁看的极认真。
不时停下,与女官问询几句。
“咦,吏部侍郎贪腐一案竟已有了结果么,背后竟是武功伯。”永宁忽地惊讶,有些意外。
此案,她是知晓的。
牵扯四品大员,声势不小。
单是朝会上,便扯皮了好些天。
本以为,即便能坐实,也不容易,却不想,这般快便有了结果。
“镇抚司今早出的结果,杜镇抚上奏,冯侍郎官身不保,至于武功伯,要捐银抵罪。”女官说。
“恩。”永宁点头,笑道:“这番,倒合皇兄心意了。”
女官没敢接茬。
又翻看了阵,只剩下一封书信。
女官道:“是镇抚司送来的,关于您问的那人。”
齐平的消息……永宁饶有兴趣翻开,美目绽放异色,书信中,只记述了两件事。
其一,为齐平文试满分,引发小范围轰动。
其二,乃其入诏狱,在侍郎贪腐案立功之事,当然,细节并未详说,只提及其居功甚伟。
永宁惊讶不已,未料到,那少年抵京才不过区区数日,竟已做出这等功绩。
便是她,也没料到的。
这时候,忽地,外头有一道粉裙摇曳而来,竟是安平,娇小玲珑的身段,嘻嘻笑着:
“听宫女说,‘姑姑’今儿赖床了呢,还真稀奇。”
永宁无奈,笑道:“你专挑这时候来是不是?”
安平郡主经常来宫中找闺蜜,熟的跟自家一样。
“蹭饭嘛。”
“嘁,谁不知,亲王府的厨子,可要比御膳房都厉害三分?”永宁调笑:“知道你干嘛来的,喏,给你。”
说着,将拼凑完整的鲁班锁递过去。
终于,濒临奔溃的安平决定寻找外援,而永宁公主的智力明显高出她一个等级。
也是那时,后者才得知,齐平抵京。
安平大喜,美滋滋接过,骄傲的模样,仿佛是自己拼成的:“咦,你在看什么?”
永宁将信递过去,后者扫了几眼,大吃一惊。
心想,才不过一日未见,那小捕快,怎么又立功了。
下午时候,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返回城内。
跑了一圈京郊学堂,收获不小,齐平只感叹,这时代科举竟也卷的厉害。
不单是这经义课本,还有各种密卷,琳琅满目,叹为观止。
甚至,不少科举书籍,连书封都是各种名家背书,大儒主笔云云。
但也并非一贯如此,往前数十年,科举虽热,却也没到这个地步。
据说,是当朝皇帝登基后,大力扶持寒门仕子,这才炒热了教育培训市场。
“卖的是真好啊,可惜,好的密卷都给几大书商把持着,学堂都有采购渠道,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街边小吃摊上。
范贰囫囵吞了半碗馄炖,惋惜道。
齐平坐在对面,喝了口汤,笑呵呵道:
“人家都是合伙的,你还没入行,就别想着啃硬骨头了。”
大凉印刷行业发达。
最大的几家书商,本身也多背靠刻书工坊,厂家分销,乃至直销。
小商户毫无对抗之力。
印刷这词太现代,这年头,还叫“刻书”,大抵分官刻、坊刻、私刻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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