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出一长串。
听得众人发愣。
只觉一股“专业”气息扑面而来……邢明也愣了数息,方才道出案情具体。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夜,陈年在衙门处理完公事,按照习惯,乘坐马车返回内城的宅子,行至半路,突然遇袭,马夫被打晕,车辆被凶手劫持至此。
陈年被拖入屋中,疑似被强制服下砒霜,中毒身亡。
那马夫却留在车厢内,昏迷至清晨,方才醒来,发现尸体后,惊恐万状,这才报了案。
过程清晰简单,可齐平却只觉疑点密密麻麻。
到处透着不对劲。
“也就是说,陈年被身怀武力者绑架至此,杀害,可车夫却只是昏迷?”齐平反问。
邢明点头。
这操作……齐平皱眉,说道:“听起来,车夫疑点最大。被绑架的事,也是他一面之词。”
邢明颔首:
“我等初时也是这般想。
但一来,车夫的确遭受过重击,且案发现场痕迹与之并无吻合。
二来,那车夫乃是陈府老仆,知根知底,跟随陈大人许多年,断然无道理行凶。”
这样啊……也是,车夫若是凶手,那这装受害人的操作也的确愚蠢,现实又不是柯南剧,每个凶手都自作聪明地玩劳什子“诡计”……
齐平内心吐槽,大脑飞转,道:
“就没有打斗、反抗痕迹吗?知县也很强的吧……”
他想起了河宴的赵知县,老赵虽是文官,但认真起来,官印祭天,也很强的,除非在反应过来前,被控制了。
可陈年在马车里,车夫先被打晕的话,理应有反应时间。
话落,众人忽然眼神怪异地看向他。
裴少卿小声提醒:“京都的知县,和地方的不同,官印没有主动激发,动用术法的能力……”
是这样吗……齐平汗颜。
“咳咳,”邢捕头也补充道:“外城有城卫军守护,若有超凡作乱,由他们处理,陈知县只是文官。”
好吧……齐平懂了,地方县城,若距离屯兵卫所远的,防护力不足,所以地方官能用超凡。
京都是帝国中心,一堆强者坐镇,当然用不着小知县上阵。
所以,众人才会觉得,齐平这问题古怪……不过,听他这一番话,邢捕头却觉得,这少年或许的确并非凶手。
否则,演技未免也太好。
“恩,这样说,倒的确讲得通了。”
齐平强行挽尊,略过话题,神情认真起来:
“死者在屋内吗,我想看看现场。”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齐平笃定,死亡现场肯定会留下线索。
死亡现场就在旁边民房里,府衙的人已勘探完毕,不怕“破坏现场”,因而,欣然应允。
众人踏步进屋。
不大的一间破屋,属于京都底层百姓的住宅,墙体都是泥瓦的,而非砖石,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进入房间的瞬间,齐平便嗅到难闻气味,忍住捏鼻子的冲动,开始观察现场。
几乎没什么摆设,空荡的一间屋,一览无余。
墙边有一只破桌,地上有一只木椅,很破旧,但并无灰尘。
桌上戳着半截蜡烛,蜡油宛若泪滴堆积,有一只缺了口的碗,里头残存殷红血迹,再有的,便是一条被割断的麻绳,以及一团破布。
地面,倒不是泥的,砖头铺成,散落大片呕吐物,干涸的尿液,混着别的浑浊液体,以及少许血液,是臭味的来源。
考虑到死者服用过砒霜,应该是中毒后,强烈腹泻,呕吐,失禁所致。
“尸体呢?”齐平皱眉,没看到陈年的尸首。
邢明道:“仵作检验后,给陈家人带走了。”
齐平表情严肃:“尸体是第一线索来源,看不到尸体,会缺乏很多必要信息。”
邢明想了想,说:“你想知道哪些?”
“死状描述,表情神态,是否有伤口,身上有无特殊物品……对了,还有,尸僵程度如何,这关系到死亡时间,我都要知道。”齐平说。
陈年死在昨夜,这是个粗略的区间。
而在断案中,死亡时间是个重要信息,现代的话,最常用的方法是检测尸温,可眼下技术条件不允许。
从尸体僵硬程度推算,是简单方法。
邢明回想了下,说道:
“尸体被发现时,侧倒在地上,在这滩秽物中间,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用麻绳捆绑,旁边丢着抹布,上头满是秽物,应该是堵塞口舌之用。”
“死者表情神态痛苦,狰狞,恐惧,右臂上,被利刃割开,这是血液的来源。
身上并无其他物品,财物也未丢失,你到来前,尸体始从僵硬中软化,按照经验,我判断于昨夜亥时左右死亡。”
“同时,根据县衙供词,陈大人于戌时一刻左右乘车返回,按照马车行速,两地距离,我判断出的时辰也大致与尸僵推断吻合。”
齐平看了他一眼,略感讶异。
心说这业务能力可以啊,超出预想。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府衙神捕,有两把刷子,实属正常。
“你说死者手臂被割开?”他抓住关键词。
邢明点头:“现场并无刀具,应是凶手携带的,目的应该是放血。”
他指了指,桌上那只缺角的碗。
“放血做什么?”齐平挑眉。
邢明没回答,只是让开身后墙壁,齐平瞳孔骤缩!
只见,那空白墙壁上,赫然用鲜血书就一个硕大的“仇”字。
血淋淋的,文字笔划上,还有血迹向下流淌的痕迹。
“是昨夜写上去的,我们来时,尚未风干,”邢明叹息,“凶手应该是将陈大人捆绑后,放出血液,书写的这枚文字。”
齐平徐徐吐气,说道:“因为这个,你才判定,此为仇杀?”
“猜测而已,”邢明摇头:
“仇杀的可能最大,但……也不一定,凶手留下文字,许是为了误导我等,否则……没理由多此一举。”
恩,用血字来干扰侦查方向……有可能。
齐平表示赞同。
他走到墙边,凝视“仇”字,仿佛,能透过文字,感受到凶手书写时,心中的快意与悲伤。
当时,凶手应该就与自己一般,站在此处。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地面没有灰尘。
“凶手没有留下脚印?”
邢明摇头:“对方离开时,似有意清扫过,不只是屋内。屋外也有抹除的痕迹。”
齐平叹道:“是个谨慎的家伙啊。”
懂得事先选定杀人场所,对陈年的行动轨迹、习惯亦有掌握,杀人后,能控制住情绪,将脚印都破坏掉……这可不是寻常莽夫能做到的。
众捕快点头。
皆有同样的情绪。
“那车夫怎么说,还有附近的居民……”齐平又问。
邢明道:“车夫只看到黑影袭来,对方穿了夜行衣,没看到面貌,最多判断出为男性。”
“这片屋子,荒废许久,鲜有人行,最近的住户都隔着两座院。”
齐平沉默。
果然……
行事周密至此,甚至特意选了地点,岂会没想到这些?
有点意思了。
没有沮丧,这一刻,齐平甚至心跳加速,有种遇到对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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