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尘再度回到现场,手里七七八八拿着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表,还有一个用来写医嘱的夹子,都是他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他一边急慌慌跑,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毛毛躁躁,像个没见过场面的娃娃鱼,得沉住气,一切严格按程序走。
抢救已经开始。两个女看守一头一尾,按住陈山妹的头和小腿,让她不能动弹,修丽用筷子夹住一大撮绿油油的熟韭菜,死命往陈山妹嘴里塞。
陈山妹看来是真不想活了,拚命对抗看守们的抢救行动,大嚎大叫奋力挣扎。
她一个劳动妇女,正当身足力健的年纪,连牛高马大的丈夫都杀得死,要整住她谈何容易。修丽的韭菜一挨到她嘴边,就被她连咬带吐地弄到了地上。
修丽屡败屡战,一边喂一边骂:你也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要不是看着你冤深似海,我才不管你这不知好歹的短命鬼呢。
陈山妹置若罔闻,继续拚命抵抗,一个大力挣扎,挣脱了被摁住的腿,猛地往上一抬,不光踢翻了修丽手上的韭菜,还碰到了她的鼻子。一股深红的鼻血,滴滴泣泣洒了下来,一会儿就把修丽的警服染得斑斑驳驳。
两个女看守不敢放手,其余的女犯人不敢上手。修丽只得叫了暂停,找来纸巾,搓个条条把鼻孔堵住,然后将袖子往上捋捋,准备重整旗鼓。看到沈白尘过来,修丽如同看到了救兵驰援,再看这位救兵,手里叮呤当啷拿着一大嘟噜没用的东西,又好气又好笑,冲他直嚷:又不是在医院看门诊,量血压、测体温、写医嘱,全都多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韭菜喂到她肚子里,裹住钉子头防止刮破肠胃。
沈白尘对她的说法,显然疑大于信,看着她迟迟不知动手。
日期:2012-02-23 11:34:24
修丽不想再多解释,只说:你尽管上手来帮我喂,行不行等会儿再看效果。
沈白尘哪见过这阵势,心里着实乱了方寸。可是眼下作为女人堆里唯一男子汉,他也不能让人淡看喽。为了显示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沈白尘有意放慢节奏,仔而又细地搀着袖子,借此镇定自己的情绪。
修丽等得不耐烦,大声催促道:救命如救火,你磨磨蹭蹭干吗呢?一个小伙子,利索点,别跟个老娘儿们似的。
沈白尘用眼角的余光一瞟,发现围观的女犯,听了这话一齐窃笑,只不过碍于身份,努力掩饰而已。这不是让他当众出丑嘛。沈白尘满腔的怨气没法发泄,把脸冲得又红又热,刚刚对修丽有所改善的印象,又归了原,甚至比原先还要坏几分。作为领导,这个女人不光无知,不光固执,还这么没教养,这么粗鲁。沈白尘私心里用这样的言语评价修丽,强忍住心中的不快,远远伸出手,代替修丽去喂韭菜。
不料就在此时,陈山妹忽然发力,大嚎大恸,将塞进她嘴里的韭菜,和着口水吐了沈白尘满身满脸。沈白尘本能躲闪,却撞到了修丽受伤的鼻子,刚刚止住的血,又哗哗淌下来,比刚才还要汹涌。沈白尘那个狼狈劲儿,可想而知。
修丽看在眼里,情知不能靠他,叹口气说:你要这么爱干净,又怎么干得了这一行?
说罢,修丽干脆把鼻子里的纸巾给揪了出来,抡起膀子将衣袖在脸上一胡撸,血迹没擦掉,反而把自己弄成了血呼滋拉的大花脸儿。只听她发了狠地命令两个女部下:灌!你们给我摁住喽!今天不是她活,就是我死。
修丽下了蛮力,用手肘死死顶住陈山妹的前胸,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陈山妹也拿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紧咬牙关,嘴唇都被咬破了,就是不松口。最后修丽狠狠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趁她开口喊叫的当儿,将两根筷子横卡在她的嘴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从地上抓起韭菜,连土带泥,一股脑儿填进她的喉咙。
一场抢救与反抢救的恶斗,终于在沈白尘的眼皮子底下结束了,他忙不迭清理擦拭身上脸上的残渣,脑子乱哄哄的。
修丽接过部下递过来的凉毛巾,满不在乎地擦着脸上带血的汗水,把每一寸白色都染成了红色。
沈白尘以为接下去修丽就该训斥陈山妹了,没想反听她很细心地吩咐看守道:等会给她灌过肠,排下便来,要认真查找排出来的钉子,看看是不是完整,然后用标本袋封起来备案……哎,先洗干净再封呵……这一两天还得特别注意她大便的颜色,如果颜色发黑那就是肠胃有出血点,要立即报告。
全都安排好了之后,她又转过头,对瘫软在地的陈山妹说:你呀,就歇菜吧!没到时辰你想死也死不了,阎王老子不收你。
沈白尘在一旁看得清,听得真,内心又开始矛盾起来,不知道到底要如何评价自己这位领导。
正在打扫战场,戴汝妲举着一桶调好的灌肠液婷婷袅袅走过来。修丽看见很不对心思,黑着脸说她:哎呀我的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时候?救命呢,你还在这儿走台步!
小戴显然不怕她损,莞尔一笑说:你不是刚把韭菜喂进去吗?哪儿那么快就能拉出来?再说这满满一桶水,走快了怕洒出来。
修丽拿她没办法,挥挥手叫她快过来。
小戴走到修丽跟前,压低声音,口气带些惊慌,抑或是故作惊慌说:张所回来了。
修丽听了,似乎心里有点发虚,嘴上还要硬撑着:他回来又怎么样?又没人虐待她,是她自己活腻了。
日期:2012-02-24 09:14:33
10
所长张不鸣开着车回来的时候,后边还跟着另一辆警车,车门开处,可以看到拉来的一共四位,三个人,一只狗。两个穿警服的丨警丨察,一个拉着用皮带拴住的狗,一个押着被手铐铐住的人。
在看守所里服役十来年的警犬黑狼,马上就要退役,按规定得交回市局警犬队听候处理,派一条新犬来接班。这会儿跳下车的狗,就是前来接替黑狼的,名字叫细虎。
这条狗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长得头大腿粗、皮毛油亮,两只耳朵又厚又宽,直挺挺支楞在头上,听到响动,立马上下左右像小雷达似地转动,真是虎虎有生气。
跟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带手铐的人。
这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男人。远看五短身材,肤色苍白,走路轻得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近看牙疏嘴薄,斜眉吊眼,几粒小小的阴麻子点缀在削瘦的面颊上,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不同凡响。古书上常有关于奇人异相的描述,奇异到这种程度,想必也不多见。这种人,大白天见着他,都会觉得阴气森森,头皮发凉,要是夜里头遇着,十个人有九个得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此人下得车来,不等不待,闲庭信步一般,径直奔值班室而去,就像常来常往的客人进了酒楼,不用迎宾领路就直奔预定的包厢。
再说细虎到了新地方,兴奋得不可开交,先撩开腿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撒了一泡大尿,又煽呼着鼻子,四下里嗅个不停。熟悉狗的人都知道,人家这是在占地盘呢。兴许是野外空气中有什么新鲜气息刺激了它,细虎无缘无故冲着大灰门吼叫了两声,那声音也是恢宏嘹亮,气势逼人,堪比人类帕瓦罗蒂。
不过这一叫,并没给细虎带来荣耀。作为一条警犬,在没出情况,训犬员也没给出信号的时候,是不可以随便开口乱吠的。所长张不鸣一下子看出了细虎的短处,对着它笑笑说:哦,原来你是个样子货,还没训练到位呢。
送狗来的训犬员,知道遇上了行家,只得老老实实回话说:张所真不愧是老公丨安丨,对警犬这么在行。这家伙底子是好,就是年纪还小,不大醒事儿,训来训去总是愣里吧叽的,不是所有测验都能过关。
张不鸣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一类一等的犬只怎么能轮得到我们看守所?早就到刑侦和缉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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