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打通常是用来对待老弱病残犯人的,怕打坏了,出麻烦。主要逼你做些猥琐不堪的动作,比如把脑袋凑近尿桶吹气,名叫桂花飘香;再比如,头上顶上一满碗开水,圈上几十圈,不准把水晃出来,名叫老驴拉磨。一般来说,过得去就行了,既然船长说用文打,说明打算关照你,也就没人跟你为难了。
武打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可劲揍狠命踢呗。原则只有一个,打完了踢完了,不能有明显的外伤,特别是头部和脸部。当然更不能发生骨折、出血这样的事故。所以常常是用被子蒙着你的头来做。你被做了,也告不起官,看守查验没有明显的伤痕,安抚安抚也就不管了,而且你要告了官,回到仓里,还得挨上更厉害的一通揍,才能算完事。
歪脖儿在一号仓稳坐二把交椅,收拾新犯人的事儿,大部分归他来掌管。彪哥正观察小老头儿对他发威有何反应,没心思去考虑歪脖儿问题,随口说:文武都行。
歪脖儿一听,高兴坏了,这说明彪哥不打算褊袒这小子,就放肆地说:那就文的武的都来点儿。
走到魏宣跟前,歪脖像看牲口似的,把他上下打量,左右评议,直搅得魏宣怒火中烧。
歪脖儿用拳头照着魏宣的胸大肌,梆梆打了几下,妖声鬼气说:嘿,挺厚实呵,练过健美吧?练健美好,练健美可以过足暴露的瘾。逮个比赛的机会上台去,弄一小块遮羞布往前边一搭,浑身上下跟剥了皮的蛤蟆似的,一丝不挂。左边一晃,右边一扭,招惹台底下的小妞们一片尖叫,欢呼雀跃。
歪脖儿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健美操的动作,形容下流,极尽轻薄之态。
魏宣强忍心头的厌恶,一声不吭。
歪脖儿有恃无恐,上来将魏宣的领口拽了一把,探头看看说:喂,真不赖,人家还长着胸毛呢。长胸毛多牛逼多性感呀,在咱们黄种人里,那可是出类拔萃……
一边说一边还打算把手往他领子里边伸。
魏宣忍无可忍,挥手用一个标准的勾拳,朝那张让他恶心的脸,狠狠打过去。歪脖儿还算警觉,赶快躲闪,不轻不重栽了一个跟头。
仓里的人包括彪哥在内,全都惊着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魏宣,在读书的时候,一直是学校足球队的门将,还去业余体校练过两年拳击。
彪哥觉得自己的副将栽在一个书生手里,很没面子,对着歪脖伸出一个小拇指,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歪脖儿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不然他还怎么在这地盘上混?只听他恶声说,小兔崽子,骨头发痒了?老子给你搔搔。
歪脖儿说着,手在魏宣胳膊上一摸,就出现了一线血迹。魏宣痛得哼了一声,惊慌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他出的什么招儿。
歪脖儿报了一箭之仇,得意洋洋地用一只掏耳勺掏着耳屎,咯咯笑得浑身发抖。魏宣猜想,那一定是他私藏的违禁品。
彪哥对歪脖此举更加不满。本来想用他来收拾魏宣,震一震小老头。他倒好,不光自身不保,还把一个不能轻易使用,查出来要受罚的物件露了出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于是彪哥转身训斥歪脖儿道:你使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我一辈子最看不起的阴脐烂肚的人,有本领就搞明的,要杀要砍都敞着来。
说完,反倒把气咻咻的魏宣拉到铺边坐下,和颜悦色夸他出手快,一看就是练过两手的干才。边说边用眼睛去瞟新来的老头儿,明摆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再看那老头儿,一直不动声色,对这场闹剧置若罔闻。
彪哥心不在焉夸完了魏宣,突然兴味索然,回头叫声“大台”、“二台”,就身往床上一摊。那两个跟使唤丫头一样卑贱的小青年,慌忙跑到他身边,一人抱着彪哥一条腿拍将起来,劈哩啪啦响成一片。
魏宣心下清楚,喜怒无常的彪哥,已经感受到极大的挑战。彪哥与小老头的较量,就要在这个屋顶下,随时随地展开,而他自己跟歪脖儿的捉对撕杀,也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还有不能预见的恶战在后边。
魏宣的心被暗淡的茫然笼罩,悔恨也跟着在这一片茫然中,再次升腾起来,如无云的天空中明晃晃的月亮,毫不留情地照着他心中波涛汹涌的苦海,其间每一个浪花,都翻滚着绝望。
日期:2012-03-01 11:47:57
16
一番挣扎,已经让陈山妹耗尽了力体。灌了肠之后,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好像有七十二个孙悟空在里边打滚儿。随着一大盆污秽的稀浆飞流直下,她的身体似乎连血带肉一起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层皮囊贴在床上,轻飘飘的,随时可以让一阵风给吹起来,飞扬而去。然而,她的心仍然沉甸甸的,宛如塞满了带楞带角的石头,那么结实,一阵阵硌得人钝痛。以她的感觉,这些石头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从她心里搬走了,这种结实的痛楚也将伴随她走完不会太长的余生。
朱颜和安莺燕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又开始绊嘴。她们俩一天不干仗,女监二号仓就像缺了一块儿似的,让人觉得不太正常。陈山妹不知道这两个妹子,怎么会见面第一天起,就成了冤家对头。
自打朱颜来到女监二号仓,和安莺燕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开始是安莺燕撩拨朱颜,朱颜不理不睬,后来朱颜开始接招,也是安莺燕说十句她才回一句,但每句话出口,都夹枪带棒,枪棒上还沾着毒药和盐水,让人碰着就得软了手脚,再痛上半天。
陈山妹不会说那些有缘无缘的话,不会在意谁有地位谁有钱,但她看人也有自己的标准,那就是顺眼不顺眼,为人良心好不好。顺眼的可交,心好的可靠。可是在安莺燕和朱颜这儿,她的标准不够用了。
陈山妹刚进仓的时候,安莺燕最早过来关照顾她,而且不知从什么渠道很快打听到陈山妹的案情,就此大发议论。安莺燕点着彩色的头,对陈山妹杀死企图乱伦的后夫,表示热烈的赞同,说:这种畜牲都不如的男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这是为民除害,政府肯定不会枪毙你。你甭太担心了,见义勇为犯了哪门子罪了?说不定法院会酌情处理,给你一个从轻发落。
自扔下手中带血的柴刀那一刻起,陈山妹就抱定了赴死的决心。杀人定要偿命,是她脑子里最简单也最明确的天规地矩,杀了人还会有什么酌情处理从轻发落,她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
丨警丨察到家里来抓她的时候,陈山妹还在那儿照常做午饭。
她把家里最后一只下蛋的鸡杀了,放在锅里焖着,又从炉灶高处的房梁上,取下过年留的老腊肉,薄薄地切了片。然后跑到屋后的菜地里,摘了几个红彤彤的尖辣椒,一把绿茵茵的大蒜苗,还有两个紫色的长茄子。她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给两个孩子做饭了,要好好的多多的做几个菜,让他们吃剩的也能多吃上两餐。
十四岁的儿子大浩,九岁的女儿缨络,被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吓着了,虽说守在她身边,一个帮着添柴火,一个帮着拉风箱,可是谁也不敢说话,连哭声都不敢出,只管哆哆嗦嗦地干活儿。陈山妹知道,孩子们都吓破了胆,她心里那个痛哟。可事到如今,人都杀了,还能有什么话可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鸡还没焖烂,陈山妹就忙着叫孩子们快摆桌子。右边的眼皮突突突跳得越来越厉害,她知道跟孩子们生离死别的时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果然,当她刚把几片腊肉夹起来,分别放进大浩和缨络的碗,孩子们还没来及吃到嘴里,丨警丨察就来了。陈山妹摘下身上的围裙,到屋子里照着镜子梳了梳头发。衣服早就换过,不是为了迎接丨警丨察,而是因为上边的血迹又浓又腥,无法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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