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是被好朋友陷害被冤枉了,安莺燕不但不相信反而说:像她这种有文化的小妞最会装B。怕陈山妹不懂,又解释道:装B就是装假的统称。装弱,装强,装嗲,装凶,装穷,装病,装纯洁,装豪爽,装害羞,装有钱,装无辜,装冤枉,还有装反革命的,统统都叫装B。
她这一解释,陈山妹反而更糊涂了。装有钱,那没错,她们村里就有这样的人。早年村里人特别穷的时候,有的人出去打工,回来牛皮鞋一穿,呢子帽一戴,开口闭口就说要投资盖工厂,花几千万都不带眨眼,日里走四方,到处混吃混喝,晚上回家脱了罩裤,还得让老婆连夜给他补裤裆。要说还有装穷、装弱、装反革命的,她可真是想不通了,人肯定都是装好呀,还有装歹的?
安莺燕摆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教导她说:你这人半辈子围着锅台转,人也太老实了。这年头,人复杂得很,装什么的都有,只要能帮助他们达到目的。装好还是装歹,要看具体情况,到了关键时刻,装疯、装死都得装呀!
平时遇到什么事,陈山妹都挺服安莺燕,唯独在朱颜的问题上,她总跟安莺燕说不到一块儿去。陈山妹坚信,朱颜一定是被冤枉的,从她的眼眸和表情可以看得出,她决不会是那种装……装B的人。
就这么着,陈山妹按照自己的方式,一门心思照顾朱颜,可是每每有所表示,都被人家给不冷不热,不不,应该说冷冰冰地碰回来。
陈山妹怕她到了这个闷死人的地方,太寂寞,就想跟她说说话,安慰安慰她。上去搭腔之前,陈山妹总要左思右想,紧张得手心里汗津津的,也想不出多少能说的事儿。说来说去,几句车轱辘话,还是从安莺燕劝自己的话里贩来的:妹子呀,想开点,有多大的事儿呢,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白不了,总有一天会有人给你伸冤的。
朱颜任听她说,多半不回话,一旦回话,就不怎么中听:是呀,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哪有你的事儿大?还是你自己先想开点吧。
陈山妹闻说,也不生气,想想自己杀了人,当然是天大的事儿,人家这么说也没有错,还想显身说法宽慰她:对呀对呀,我这么大的事儿都能想开,你更能想开了……
朱颜脸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回道:你都想开了,天底下就没有想不开的人了。
陈山妹这才知道,人家是在挖苦自己,也就不再吱声了。
令人奇怪的是,朱颜的冷淡和挖苦,并不能消褪陈山妹接近她的念头。对方一次比一次冷淡的对应,一句比一句更刁钻的回话,反而使陈山妹更迫切地想跟她交谈。陈山妹以为一定是朱颜不知道她为何要杀死丈夫,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就不会这么冷落自己了。
渐渐地陈山妹发现朱颜在仓里不只是冷落自己一个,而是跟所有的人都不来往,遇到有事情实在回避不了,才强打精神应付一下。陈山妹慢慢从她身上,嗅出一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气息,然而也分明读出了那清清凛凛的眼眸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以及干干净净的脸上,冷峭寡淡的漠然。
自从朱颜被自己情同姐妹的闺密所伤,她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连吃过同一块儿雪糕,骑着同一辆自行车长大的密友,都骗你坑你,到了还要陷害你,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更何况这仓中,除了妓女、惯偷、人贩子、杀人犯,就是为了几个钱,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身体藏毒的傻大姐,比起那个欺骗了她的友情,还要欺骗她钱财的前闺密,她们难道更值得自己信任吗?
日期:2012-03-02 10:10:38
朱颜常常整天枯坐在那儿,想着心事,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接受过她那么多帮助,那么多礼物,跟她共享和分担过所有成长的快乐与烦恼,铁瓷铁瓷又那么和顺的好朋友,为什么因了区区几千美元,对自己打大出手。假如自己的牢役之灾,可以换得全部的事情真相,以及那个人的忏悔,她愿意把这牢底坐穿。
朱颜的冥思苦想,让陈山妹看着总有些心痛,以她最贴切也最直接的体会,这个女孩一定是在想家了。家乡的老人们常说,不能让女孩子太过执着地想一件事,想得长久了,魂魄就要出窍,人就要疯癫了。所以只要看见朱颜呆坐,陈山妹便有意要去搅扰她,反复说:妹子,别太想家了,想过了头累心,心累了,人就老了。
朱颜被这个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打扰,实在是不胜其烦。而对方的身份,又无形中给了她压力,告诫自己不要与杀人犯冲突。终于有一天,朱颜忍无可忍,冲着陈山妹大声吼叫道:你到底要干吗?要是你以为用你这种无聊的絮叨,就可以跟我套近乎做朋友,指望我替你支招减刑,门儿也没有。我朱颜这辈子再也不会被人利用,我还没有傻到老被同一块儿石头绊倒。
朱颜的怒不可遏让陈山妹大惊失色,搓着两只手,喃喃地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朱颜刹不往车,更加尖刻地说:没想过?骗鬼去!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无缘无故的恨!
陈山妹听不出她的格言矛头指向哪里,更不知这里边含的什么弦外之音,只管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安莺燕看不过去,跳出来为陈山妹两肋插刀。只见她指着朱颜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朱的,你他妈的吃错药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你是谁呀?可以随便欺侮人。指望你替她支招,呸,除非她瞎了眼!像你这样只喝了一肚子洋墨水,连个人情世故都没弄通,好人坏人都认不清楚的糊涂玩意儿,要是能做得了一个好律师,我立马换了祖宗跟你姓!
朱颜被骂得急了眼,也顾不得平时的斯文,回嘴道:你跟我姓,我还不要呢,我嫌脏!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热刺刺溅着着火焰,一个冷嗖嗖闪着寒光,火起风吹,风助火势,你来我往,不可开交,谁也灭不了谁。要不是陈山妹强拉硬挡,安莺燕准得冲上去跟朱颜撕扯起来。
打那儿开始,陈山妹再也不敢跟朱颜讲话,然而她对朱颜的关怀一刻也不能停止。只不过每次的关怀,换来的都是事与愿的结果。
日期:2012-03-02 10:12:17
18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沈白尘才办好了全部报道手续,由一个同事领着去所里分给他的单身宿舍安营扎寨。
这是一间低矮的简子楼房,看样子有年头了,挂锁锁着的木头门板,裂着两条指头宽的缝,门坎中间也被人踢出一个浅浅的凹槽。推开门,一股长久空置的房间必有的霉味扑面而来,但见昏暗逼仄的窄小空间里,放着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个缺了两个抽屉的五斗柜。夕阳的光照从西墙上的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房中央悬挂的电灯上。没有灯罩,灯泡落满了浮尘,电线被蜘蛛当成根据地,在上边左一圈右一圈牵丝拉网,捕获了为数可观的蚊虫挂在上边,粗得差不多成了一条电缆。
看到沈白尘有些失望的表情,领路的同事笑笑说:咱们这基层小看守所,条件差,你还得慢慢适应才行。
沈白尘一听这话,赶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哪里,哪里,收拾收拾就好了。
同事不置可否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行,小伙子,吃苦也是一种能力。有能力才能有发展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沈白尘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有什么隐私被人家拆穿了似的,脸上直发热。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看来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来镀金的投机分子,换言之就是个怀有野心的人。可是扪心自问,这种猜测是不是一点不靠谱呢?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们不是总拿这句话来激励青年人上进吗?怎么一到实际生活中,事情就变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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