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峰不知自己该不该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这些天来，他心底里确实弥漫着一缕失败主义的情绪，这种情绪亦如沼泽中的雾，让陷于沼泽中的他一时辨识不清人生的方向。所谓顺其自然其实也没有什么自然可顺，不过是为无所事事无所作为的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但从内心来讲，他何尝不想在社会上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但是，出生在贫寒家庭的他，没有丝毫社会背景的他，要想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做点事情，是多么的困难。也许稍不小心，就会丢了自己的小命。他想起上次在巷子里的被追杀，想起蒋万华对他的冷漠，想起丁大山有意无意对自己的警告。

　　水幕怜好象也发觉了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毕竟顾峰还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残酷。她稍缓了缓语气：“咱们也别着急，这一次我跟欧阳山提了一下，让他安排你去房产局接替李清波的位置。毕竟房产局是个重要职能部门，不能一直空缺首要领导。另外你去了以后，或许也可能打开一个瓶颈，帮我们找一条光亮宽敞的道路。”
　　顾峰猛地一惊，也许这才是水幕怜真正的目的，他早就应该知道，她不是一个那么轻言放弃的人。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明白，我一定会仔细认真，做好工作。”

　　其实人生并不象小说里那么简单，即便水幕怜打点了上下关系，也在回来那天与丁大山大饮了三大杯，有些事情还是并不能如她的愿。顾峰前去房产局任职的事情，还是遇到了一些阻碍。
　　那是星期一常务委员的例行会议，欧阳山提出了顾峰就任房产局局长的事……大会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紧张，一则是因为顾峰资历太浅，很多够格的老同志在李清波倒台之后，都翘首相待，以为一个不小心，局长之位就落在了自己头上。现如今突然升了一个小小秘书去当局长，这不能不让他们心里不平。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丁大山，按说下属不平其实也容易搞定，这如今的官场都是随风倒，只要顾峰真去上了任，下面人为了自己日子好过一些，也少有糊涂人与之作对。而且这常务委员会上的九位委员，有五位是水幕怜已经打点好了的。就算是投票表决，至少也落个五对四的局面，但她没想到，丁大山会那么强硬地表示反对。

　　丁大山说：“作为宁海县第一把手，我对这个提议表示强烈的反对。”一把手表示反对的份量是很重的，有很多时候，即便是下面八位常委通过了提议，只要一把手表示反对，那事情就成不了。所以丁大山这会儿第一句话就摆明了他宁海县县委书记，宁海县一把手的身份，看来态度是不可扭转了。
　　“不知丁书记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水幕怜很是有些恼怒他的不知时务，让顾峰去就任房产局局长，她甚至是跟市长唐明州通过气的，也跟欧阳山取得了统一意见。就她了解，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已经跟丁大山提起过了。之前没有反对，如今在这当口，却表示强烈的反对，不能不让人火冒三丈。
　　“原因很简单，顾峰只是一名普通科员，这样连升三级怕是会落人口实。年轻人，最好一步一个脚印来，踏实一点好。”

　　“那丁书记是否知道，连升三级的事情在我们国家并不罕见。就我了解，中央军委副主席水连城甚至是连升四级。”她有意无意搬出自己的身份，水连城是她什么人，让他们自己去想想。
　　会议室变得很安静，还是张家豪打破了沉静：“要不这样吧，我们举手进行表决。以少数服从多数来决定顾峰要不要去就任房产局局长。”
　　其实投票也只是形式而已，水幕怜与丁大山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其他人早已经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明礁暗涌，也将两派之争搬到了台面上。这会儿颇有点象古时指鹿为马的故事。
　　相传秦二世时，丞相赵高野心勃勃，日夜盘算着要篡夺皇位。可朝中大臣有多少人能听他摆布，有多少人反对他，他心中没底。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准备试一试自己的威信，同时也可以摸清敢于反对他的人。

　　一天上朝时，赵高让人牵来一只鹿，满脸堆笑地对秦二世说：“陛下，我献给您一匹好马。”秦二世一看，心想：这哪里是马，这分明是一只鹿嘛！便笑着对赵高说：“丞相搞错了，这里是一只鹿，你怎么说是马呢？”赵高面不改色心不慌地说：“请陛下看清楚了，这的的确确是一匹千里好马。”秦二世又看了看那只鹿，将信将疑地说：“马的头上怎么会长角呢？”赵高一看时机到了，转过身，用手指着众大臣们，大声说：“陛下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问问众位大臣。”

　　大臣们都被赵高的一派胡言搞得不知所措，私下里嘀咕：这个赵高搞什么名堂？是鹿是马这不是明摆着吗！当看到赵高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轮流盯着每个人的时候，大臣们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些胆小又有正义感的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因为说假话，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说真话又怕日后被赵高所害。有些正直的人，坚持认为是鹿而不是马。还有一些平时就紧跟赵高的奸佞之人立刻表示拥护赵高的说法，对皇上说，“这的确是一匹千里马！”
　　事后，赵高通过各种手段把那些不顺从自己的正直大臣纷纷治罪，甚至满门抄斩。之后不久，赵高就“叛变”了，最后，赵高的阴谋还是没有得逞。
　　在座的人哪里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投了赞成票，就注定得罪了丁大山，以后必将被丁大山除之而后快。而投反对票，就将自己的立场表现得清清楚楚，刚刚水幕怜已经提起了水连城，聪明人都会去考虑同样姓水的她是不是水连城的什么人，不然她何以能够如此胆大妄为，而且在无端消失两个多月后照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还没有回来就提出让顾峰来就任房产局局长一职。如果水幕怜真的有那么硬的背景，那么丁大山的处境就岌岌可危，得罪她自然是为自己留下后患。

　　尽管如此为难，也还是要选的。张家豪首先投了赞成票，这让原本对水幕怜身份还抱有怀疑的人们更加担心，犹犹豫豫也就投了赞成票。而丁大山到底也是宁海县的老王牌，一些常委也肯定会尾随其后，到最后统计票数，竟然是五比四，赞成票险胜一票。
　　丁大山铁青着脸出了办公室，会议在不声不响中结束，顾峰将在下周一正式开始接受任命，去房产局报到，水幕怜秘书一职暂时空缺。
　　散完会以后，张家豪亲自打了个电话通知顾峰。这样一则是表示他与水幕怜同一战线的决心，另一方面也表示对顾峰的认可。顾峰接到电话自然是千恩万谢，明白自己以后也算是圈子内的人啦，当然也会面临着人事派系之争。末了张家豪提议，去美丽神话夜总会去放松一下。
　　夜总会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这一点顾峰一直这样认为。所以在这之前，他很少涉猎那种场合，即便是跟着水幕怜的时候，很多下属单位主管为了套他近乎邀请他无数次，均被他婉言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