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杉在后面追着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张池没有回答。
　　小区很安静，路灯把张池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想办法把凌方仪架空？陈茵不会听自己的。
　　让杨柳替换陈茵？凌方仪不会同意。

　　凌方仪，真是自己命中的煞星。他当时怎么不陪着蓝其川夫妇到北京看小凯，如果他不在了，天讯还不是块橡皮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有什么办法让凌方仪不在？
　　让他也出事。
　　张池心一阵狂跳，按着胸口站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向前走去。
　　张池一支接一支抽着烟，抽到嘴发苦时，想到了李广森。
　　在张池看来，李广森是个人物，且颇有传奇色彩。
　　李广森是68届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大学停止招生，下放到云南。一年后回到锦江，先是在一个施工队当小工，后来三弄两弄进了二建，当了部门经理。但好景不长，不久因为打群架，判了二年。出来后没了正当职业，就在社会上混，周围聚集了一帮喊他大哥的人。城市建设受到重视后，他很快意识到拆迁背后的巨大利益，靠着政府拆迁，掘取了第一桶金。再后来，也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又回到二建。这时的二建，虽然是锦江市五家国有建筑公司中技术力量和装备比较强的，但依旧是计划经济的思路，已亏损三年。后来国企业改革，李广森抓住机会，以极少的出资拿下了二建。他接手后，无情地开了一大批老弱病残，实行项目经理制，用各种手段拓展业务，不仅走出锦江，还走出国门，很快扭亏为盈。

　　张池与李广森相识极其偶然。六年前，杨柳刚刚买下聆湖尚郡的别墅，悄悄带张池去看，没想到在小区里与她丈夫碰上，丈夫看到妻子的车，就停车走了过来，张池顿时汗就下来了，看到旁边有辆停着的奔驰，赶紧从杨柳车上溜下来，猫着腰，借着车身的掩护，想躲到奔驰车侧面，没想到车门突然打开，一个半嘲的声音说：“里面更保险。”就这样，张池认识了李广森。李广森也是刚在这个小区买了套别墅。

　　俩人关系密切起来，是近三年的事。这三年，张池为李广森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帮李广森捞人。后来他知道被捞的就是李广森的办公室主任沈步祥，据说沈步祥按罪可判无期，李广森一面让张池利用罗正的关系出面说情，一面威逼利诱受害人作假证，从而使沈步祥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第二件事是凭借与蓝其川的战友关系，把秦湖基地建设项目给了二建。
　　关系密切后，李广森经常约张池喝酒、泡桑拿、打高尔夫，凡事看张池的喜好。张池渐渐嗅出李广森的不简单，不仅有着一帮紧跟的马仔，还与政府中的某些人接触频繁，是社会上常说的那种黑白两道都玩得转的人物。隐隐感到李广森身上的犯罪记录不会少，只是通过各种关系摆平了。
　　感到李广森可怕的一面后，张池曾想与李广森拉开距离，但李广森身上就像是有魔力，拉来拉去，却是越拉越近了。
　　张池想，李广森常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何不让李广森为自己插上一次。以他黑白两道的手段，制造一个意外，应该不是难事。当然，自己要置身事外。
　　一阵风吹过，张池有了几分寒意。他把披着的衣服穿好，纽扣错了一格，衣摆一边长一边短。
　　张池权衡几天后，决定借李广森的手除掉凌方仪。
　　决定的第二天，张池一天心神不宁，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眼看要下班了，咬咬牙，用几乎不听话的手拨出了李广森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张池一阵心慌，在李广森“喂”了两声后方稳住劲：“李总，好久不见了，找个地方坐坐？”
　　李广森嘿嘿笑了两声：“张总可是大忙人。还是老地方？”
　　老地方是指楼外楼，这是一家从装潢到菜系都仿杭州西子湖畔楼外楼的中式餐厅。餐厅二层，一层与许多餐厅差不多，是大厅。与众不同的是二层，十六间大小不等、私密性极好的包厢，都带着套间。很适合在办事中吃饭、在吃饭中办事的国人习惯。
　　这里是李广森经常光顾的餐厅之一，张池感觉不错，李广森也就常把与张池的饭局安排在这里。不管是谁约谁，说老地方就是指这里。不管是谁约谁，买单的一定是李广森。
　　李广森通常选择206包厢，据说有个高人告诉他6是他的幸运数字，所以不管是订包厢、订房间，还是选日子、付款，只要有可能，他都选择6这个数字，甚至喝啤酒都要凑上6或6的倍数。
　　206包厢是二楼四间三人座包厢之一。餐厅一张圆桌，三张高靠背椅。套间一张单人沙发，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小茶几。餐厅与套间之间是一道厚重的拉门。几个大红中国结、几轴中国字画将包厢装扮得古色古香。

　　张池到的时候，李广森已经到了，正斜倚在套间的沙发里，琢磨天讯的事。
　　“唉，真他妈的累。”张池坐进另一张沙发，用长叹和国骂掩饰着内心的忐忑。
　　“早就想约张总，又怕张总没心情。”李广森递上一支烟，打着火，隔着茶几帮张池点着。
　　张池吐出一口烟雾，再次推敲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心渐渐定下来。就这么办，这个人应该不在乎在已经湿透了的鞋子上再浇一瓢水。

　　李广森觉察到张池的异样。蓝其川走了，难道是想借秦湖基地再要些回扣？心里猜测着，嘴上打着哈哈：“张总，我看你都忙瘦了，天讯的家不好当啊。”
　　张池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没办法，实在是分身无术啊。”
　　李广森嘴角笑了一下：“天讯倒霉瞌虫的，亏了有张总撑着。”
　　张池像是遇到知己：“这个世上还是你理解我。”

　　李广森起身：“别他妈干坐着。”
　　俩人在餐桌坐下。餐桌上放着四盘冷菜，用粉色纸罩子罩着。
　　李广森按了按桌上的白色按钮，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进来。这包厢你不按按钮服务员是不会主动进来的，上菜也是敲过门10秒后才推门。
　　李广森对服务员吩咐道：“把酒倒上，二十分钟后走菜。”
　　服务员带着微笑把冷菜上的罩子取下，开了桌上的五粮液，给俩人斟满，把酒瓶放在李广森右手边，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李广森端起杯子：“为张总的天讯干杯。”

　　张池也端起杯子：“天讯可不是我的，为我俩多年的友谊干杯。”
　　俩人一干而尽。
　　放下酒杯，李广森不以为然地说：“实际上还不是你在掌舵。”
　　张池纠正道：“打工。”
　　李广森干笑两声：“那小子什么都不懂，还不是听你的。”
　　“什么叫懂，什么叫不懂？当老总关键是用人，又不需要事必躬亲。”
　　“用人二字好说不好做。这茬富二代捧在手心长大，有几个是他妈干事的？不要把老子的公司赔进去还帮着数钱。”李广森把空杯满上。
　　“我只能听天命、尽人事。”
　　“不能这么说，你张总在天讯十来年，这里面也有你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