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小皂隶》
第19节

作者: 画笔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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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国柞只觉得眼前一花,庞雨已经赶到那边,帮着那皂隶把唐承发抬着,口中说道:“兄弟小心,我来帮你。”
  那皂隶松手道:“那庞二傻你来。”
  庞雨也不生气,点头哈腰的答应了。

  因为吏员在衙门有专门的住房,所以几人只需要把唐承发扔在仪门外边,等家属来领就行了。
  乘着过桥后树木遮挡大堂众人视线的时间,庞雨悄悄打量一下四周,见另两人未注意,腾出一只手伸向唐承发刚才收放银子的地方,昏迷中的唐承发毫无察觉。
  片刻功夫庞雨就回到大堂,焦国柞对庞雨低声道:“那唐承发平日没干过好事,对咱们啥时候有个好脸,你那么好心抬他干啥,活该摔死他。”
  庞雨摸摸怀中的银子正直的道,“大哥,不是兄弟说你,为人要厚道一些,都告诉你了,我这辈子要做好人。”
  焦国柞以为庞雨傻气又上来了,不由叹口气摇摇头。
  抬走了唐承发,堂上气氛依然十分凝重,县丞高坐堂上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终于县丞又冷冷开口,“刑房!”

  刑房司吏全身一抖,战战兢兢出来回道:“小,小人在。”
  县丞随手拿起准备好的一张留单,“刑房皂隶谢昆树、王山去了哪里。”
  “这,这…”刑房司吏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去,去了清净乡,比较…钱粮。”
  县丞把手上留单举起,“钱粮归于户房,下乡追缴钱粮比较花户,皆由坐堂官书写呈头,交户房开具牌票,由承发房签押用印,方可遣户房当差皂隶前往,户房人手不足之时,才另行分派三班,如今户房皂隶都还有余,不知哪个花户如此棘手,要劳动刑房皂隶前往,甚或…”

  县丞一掌将留单拍在桌案上,“甚或连牌票都是刑房开出!方才说承发房该干的就要干好,刑房可是才能卓著,不该干的都干好了。”
  刑房司吏身体一跳,噗通跪在地上,连声喘着大气道,“小人不知啊。”
  连庞雨此时也觉得有些紧张,他万万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如此激烈的场面,县丞这公报私仇早有准备,实在是有备而发,就不知道旧庞雨有没有得罪过他,那二傻子要是真的跟县丞有仇,现在就要自己替人受罪,岂不是冤得慌。
  心里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旁边焦国柞呼呼的喘气,庞雨埋头斜看了一眼,只见焦国柞脸色苍白,似乎也怕得厉害,庞雨自从见到这结拜大哥以来,就只看过此人咋咋呼呼的横冲直撞,还从未见过这等模样。

  庞雨没有开口问他,平日快班的事务便与刑房牵涉较多,下乡比较钱粮的事情,是个有油水的事情,他就听焦国柞提到过,说可以找刑房购买牌票,下乡一定能赚回来,现在焦国柞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只听堂上县丞喝道,“有你刑房的印,你这个掌印司吏敢说不知。你刑房如此能干,干脆把其他五房都拆了,留刑房一房就成了。”
  “小人,小人,小人知道了,是书手瞒着小人干的。”
  “哪些书手指出来!”
  刑房司吏指了两人,县丞摇头,“不对。”
  司吏知道县丞是要公报私仇,非得打司吏的心腹,而且让刑房司吏自己指认,这样最后司吏众叛亲离,但是不找替罪羊的话,唐承发就是现成的范例,刑房司吏又没有那个勇气受那二十板子。
  他只得又换一个跟自己亲近点的书手,县丞首肯后,几个皂隶不顾那人的哀求,直接拖上堂来。
  县丞又道:“还有。”
  刑房司吏迫不得已又指认两人,县丞还嫌不够,非要把刑房司吏的心腹一网打尽。
  刑房司吏也豁出去了,手指抖动着又点一个,县丞似乎对这人不清楚是否司吏心腹,犹豫一下才点头。
  “把刑房书手蒋国用拉上来。”

  三个县丞的人过来拉人,这次却没那么顺利,堂下人群里面哎哟连声,庞雨探头去看,只见一个瘦高的皂隶对着抓他的人大打出手,虽是胡拍乱打,却胜在作风凶悍,倒把当先一个抓他的人打得东倒西歪。
  那蒋国用一边打一边喊:“不是老子写的,县丞大人,小人冤枉…”
  于是堂下又过来两个县丞衙署的人,几人一拥而上,把蒋国用扑在地上拳打脚踢,好一会才把人拖上去。
  那蒋国用身形瘦弱,脾气却不小,刚才被打得不轻,拖上堂还在中气十足的叫喊,“县丞大人,小人冤枉,刑房牌票都是张长御自己写的,他要吞没书手和皂隶的工食银,说一年工食银换一张牌票,小人不答应就告发过他,他这是报复…”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下面哄一声就闹开了,堂上堂下群情汹涌,但出乎庞雨预料之外,大家并非是在讨伐克扣银钱的刑房司吏,而是一致谴责蒋国用,那蒋国用一脸茫然,似乎不懂为啥自己说的实话,为各位衙役争取工食银,反而成了人民公敌。
  蒋国用说的张长御就是刑房司吏,司吏把衙役工食银装入自己腰包,然后给衙役发牌票,让衙役下乡自己去赚钱,衙役下去了,自然就不会刚好赚够自己的工食银,如果是花钱买的牌票,便不止捞够本钱,多出几倍都是有的,最终是老百姓掏腰包。
  比如焦国柞这样的快手,本职工作是缉凶拿盗,是没机会下乡的,如果要下乡去捞钱,就需要自己花钱从户房买牌票,以前刑房仗着有辜知县撑腰,自己发牌票抢户房的业务,如今辜知县一走,便到了还账的时候。
  但工食银换牌票,这是县衙公认的潜规则,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各房司吏和衙役都有利可图,连县丞公报私仇,也只是拿各房的具体问题开刀,而不敢直接对规则开战,那样就会得罪所有司吏皂隶,他也就没法有效管理属下,像蒋国用这样不变通就罢了,居然还公然拿出来讲,是要砸大家饭碗呢。
  县丞见此情况,与身后站着的幕友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一拍惊堂木,等下面声音变小后大声道:“蒋国用欺瞒上官擅发牌票,罪发则抗拒追摄殴打公差,又委罪于人,罪加一等,杖二十,刑房其余人等杖责十下。”
  下面一片称赞,表示县丞秉公执法,判决英明。
  就这样,刑房工作人员都被拉上去一半,大堂挥舞不开棍子,有两个就直接摆在了月台上,一顿板子下来,五个白花花的屁股片刻就血肉模糊,堂上惨叫此起彼伏,倒是那挨得最多的蒋国用憋住嘴巴一声没出。

  “蒋国用倒是硬得紧呐,可惜太不知变通。”旁边的焦国柞擦擦汗水,低声感叹道。
  “他咋地?”
  “他家老娘卧病在床,他哥家穷,就他一人照料,在在要钱的时候,偏在衙门不知变通,哪里赚得到银子,要我说,还是他当年读了几年私塾,把脑子读蠢了。”
  庞雨听了大概知道,这蒋国用估计读过圣贤书,家道中落后就只能当衙役,暂时还没适应衙役这个行当。
  又听得上面各种嚎叫,庞雨奇道:“打屁股很痛吗?以前我小时候常被我老子打呢。”
  “二弟你还跟我装不是,看板子看了那许久了,你还不知不成。你老子用个篾条算了不得,这水火棍下去,皮开肉绽是轻伤,重一点肉都给你打酥了,落下腿脚痼疾,再狠一点的,往腰上打几寸,伤到脏腑又找谁去,前年那许二怎样,拖了十三天死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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