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强没有回答。
　　刘孝武拿出匕首比划两下。最近俩人在银行门口干过两起，都是用的这把匕首。前两次郁文强要求让对方带伤就行，这次，却要对方的命。他吹着刀刃问：“合着前两出是做做样子？”

　　郁文强仍然没有回答，下车弹去引擎盖上的雪花，又擦了擦前挡风玻璃。半小时前天空飘起雪花，虽然不大，但前挡风玻璃已模糊不清。
　　刘孝武无聊地抛着匕首。
　　雪花飘着，在路灯下杂乱无序。
　　看到办公楼里唯一的灯熄了，郁文强把车发动起来，脚移到油门上方。
　　凌方仪出了办公楼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
　　办公楼前停车场停着两部车，除了凌方仪的，还有蓝其川那部灰色宝马。两部车上已有一层薄薄的雪花。
　　凌方仪走到宝马车副驾驶一侧，那个位置是他常坐的。最后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与蓝其川一起去秦湖基地。那日，蓝其川站在新建成的办公楼上，俯瞰着新厂区，目光就像一个父亲在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2个月，仅仅相隔2个月，蓝其川到了另一个世界……
　　凌方仪当兵比蓝其川晚二年，从新兵连到警卫连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蓝其川。
　　蓝其川当时是他的班长，一年后成了他的排长。开始他觉得蓝其川性格豪放，是刚强有余、智慧不足一类的。可后来发生一件事，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让他领教了蓝其川豪放外表下的智慧与果敢，也让他在心里与蓝其川结为兄弟。蓝其川创业那会儿，一封书信过去，他毫不犹豫回到锦江，当时想好，就是不成功也绝不后悔，只要能为蓝其川帮点忙就行。

　　谁能想到，蓝其川事业成功了，人却倒下了，而倒下的原因是那么让人无奈……
　　凌方仪轻轻抹去宝马车挡风玻璃上的雪花，心里一阵难受。
　　出了公司大门，凌方仪想着哪家工行的ATM机顺路，丝毫没有注意有辆黑色普桑悄悄跟上。
　　离工商银行200来米，凌方仪把车开进辅路，打开双跳下车。
　　ATM机在银行边上，像电话亭，里面只有一台。
　　黑色普桑超过凌方仪，在不远处停下，郁文强和刘孝武观察四周。
　　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一辆汽车或电动车驶过。
　　刘孝武说：“强哥，机会不错。”
　　郁文强看了看后视镜，见凌方仪已进去，说：“他出来动手，利落点。”
　　刘孝武戴上口罩帽子，拉开车门向ATM机走，走了一半，装作发现有人停下，踢着便道上的小石子。
　　凌方仪转过账，等退卡的时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孝武。
　　郁文强拉起帽子，戴上眼镜下了车。
　　凌方仪抽出卡，一边想着如何弥补明年业务不足一边向自己的车走。
　　郁文强和刘孝武悄悄向凌方仪运动，在凌方仪离车还有十多米的时候，突然一起发力向他背后扑去。

　　惨剧眼看就要发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马路对面约五十米开外一个男人急急朝凌方仪跑来，边跑边挥着手：“李总，李总，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
　　冲在前面的刘孝武一个急刹车，脚在地上拖出1米多长的痕。
　　跟在后面的郁文强就势抓住刘孝武后衣领，嘴里骂道：“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次非把你带回去见老娘……”
　　俩人很有默契地对打起来。
　　对打惊动了凌方仪，他回过头正想规劝几句，男人已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李总，李总，我等你到现在，你怎么这么不守信用……”
　　凌方仪想解释，男人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李总，你答应给我的，你不能赖账……这钱家里等着急用，我求求你，给我吧。我老婆说，今天不拿回去，就不让我进家门……”。
　　拉扯着中，凌方仪公文包带子扯断，公文包掉在地上。

　　旁边互相对打的刘孝武犟了一会儿，像是服了软，被郁文强拉扯着上了黑色普桑。
　　黑色普桑疾驰而去。
　　男人突然住了嘴，拾起地上的公文包塞进凌方仪怀里：“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然后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又迅速离开了，把凌方仪晾在那儿莫名其妙。
　　张池回到锦江，把自己关在书房熬到傍晚，直奔楼外楼。
　　李广森已到，枕着手半躺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出神。见张池一脸恓惶，嘴角歪哂了一下。

　　弄清楚失手原因，张池呆了半晌：“多好的一次机会，可惜了。”
　　李广森说：“好在去的人反应快，当事人没发觉。”
　　俩人喝了一阵闷酒。
　　喝到“酒在杯中”时，李广森提出了个苦肉计的办法。让张池约凌方仪吃饭，同时安排人绑架他儿子索要赎金，以救儿子为由，诱凌方仪到ATM机上取款。
　　张池不同意。告诉儿子是假的，儿子要问为什么。不告诉儿子是假的，万一吓出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离开楼外楼，张池心里像有块石头，压得难受。快到家时，突然想起答应杨柳今晚过去的，在十字路口调转了车头。与其回家听黄脸婆唠叨，还不如到杨柳那儿放松一下，也为以后做点铺垫。

　　张池边开车边拨通潘云杉的电话：“公司有个客户在度假村，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手机里传出潘云杉不满的声音：“公司，公司，你就知道公司，公司是你的？出差刚回来就……”
　　张池关了手机。一脚油门，车速过了80码。
　　杨柳站在窗帷下等张池。她穿着黄色碎花睡衣，化了淡妆，清丽中带着几分活泼。

　　刚带上房门，俩人就抱在一起。张池把嘴堵在杨柳的唇彩上，贪婪地吻着，良久，才放开。
　　杨柳看着张池的眼睛问：“你说，在你心里哪个家重要？”
　　张池圆滑地敷衍：“都重要。”
　　杨柳不满意这个回答：“你说哪个最重要。”

　　张池装模作样地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杨柳有些泄劲。她只不过想听点让她温暖的话，哪怕张池骗她，但张池碰到这类敏感话题总是非常慎重。
　　张池把杨柳拉到怀里：“两个家对我都重要。一个是法律意义上的家，一个是感情上的家，作为一个社会人，我不能不重视法律意义上的家，但作为一个自然人，我更喜欢你这个感情上的家。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杨柳自知不可认真：“60分吧。”
　　张池装出委屈的样子：“才60分呀，我可是把所有感情都给你了。”
　　杨柳推开张池：“我去给你热碗山药粥，你们这些人只顾喝酒，一顿饭吃下来，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张池看着杨柳摆动着腰肢进了厨房，做了个深呼吸。
　　杨柳中学时代暗恋过他，这一点让他很受用，她因为有了他而不在乎前夫离开，也让他有一种男人的成就感。但他只能止于此，不想抛家舍子搞得满城风雨。
　　杨柳把山药粥放到茶几上：“今天才煲的。”

　　张池吃了一口，略带夸张地说：“味道好极了。”
　　其实他并不想吃。两个人吃饭不像一桌人，酒喝得随意，菜也吃得尽兴。今天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不断夹菜，吃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只是不便扫她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