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伍思聪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身后的伍志浩,直到对方递给他一根烟。
伍志浩没有喝酒,但是他的身上仍旧弥散着酒气。
“你小子能耐啊,敢杀人了。”他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
伍思聪有点惊讶,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父亲会跟到这里。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伍志浩把手里的烟头掸落到地上,然后吞云吐雾般把嘴里的白烟喷出,朦胧的白烟后面,是他洒脱孤寂的眼神。
伍思聪问:“有火吗。”
伍志浩盯着他看了一会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材质的打火机,抛给对方:“把手套、帽子、脚套、锤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我找个隐秘点的地方帮你销毁掉。”
伍思聪看着云淡风轻的他。
“还盯着劳资看什么,脱啊!”伍志浩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把伍思聪手递来的东西塞进上衣口袋后,伍志浩把手摊到对方眼前:“火呢?还我。”
打火机是伍思聪大学毕业那年送给他的,用了十年,周身有些掉漆。
他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一边转身朝巷子口走。
在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抽出烟盒里仅剩的一根烟,叼在了嘴里。
他用的是马牌的滑轮打火机,总共滑了两次。第一次只冒出来一点火星,第二次才有稳定的火光。
他就用那一缕火光,引燃了生命里的最后一根香烟。
邹文强住院的某一天,王舸和颜文博例行公事,找他了解案情经过。
随着身体慢慢被升降床面抬起来,邹文强面色有些痛苦地指了指颜文博身后的椅子:“欸,把你屁股后面的垫子给我拿过来。”
颜文博站着没动。
蹲在床边的王舸抬头望了自家伙伴一眼,轻叹一声,伸手去够垫子,递给邹文强。
庆华大学附属医院在京都数一数二,无论是医疗还是设施,都是条件最硬的。邹文强占用着最稀缺的医疗病房,睡在烧伤重患才有机会使用的高级病床上。他一边把垫子铺在身下,一边抱怨:“什么破医院,床板这么硬。”
确定自己已经调整到了最舒适的坐靠状态,这才慢慢抬头,带着虚假的笑容朝两个年轻人望去:“两位来这里有何贵干?”
王舸把木桩一样的颜文博按到身后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到对方身边:“今天来是向你了解一些现场情况,当时在房间里只有你和凶手两个人,也只有你和对方接触得最多。”
邹文强皱了皱眉,用手慢慢地按压着额头。
“你认识凶手?”王舸问。
“拜托……大哥,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到!”邹文强的话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那个变态把自己包裹得跟个粽子一样!”
颜文博盯着邹文强紧咬的牙关,和那只不停按压着脑袋的手,沉静地看了很久。
“那你认识这个人吗。”王舸点亮手机,递到邹文强的眼前。
屏幕上,伍志浩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中。
“不认识。”邹文强打发性地朝屏幕瞟了一眼。
可就是这随意的一眼,让他觉得手机上的人有些眼熟,他低头认真地看起来,或许是不大肯相信,又抢过手机盯着看了一阵:“这人不是……他怎么死了?”
“伍志浩为什么要杀你?”王舸问。
听到这个名字,邹文强有些意外,他停下按压脑袋的动作,沉思了一会儿。
“他为什么要杀我?”邹文强愠恼道:“那你应该去问他啊,跑这儿来问我做什么?”
王舸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身边的颜文博。
对方依旧坐得很直,就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三下房门。
邹文强吼道:“敲什么敲?直接进来!”
是他那位事无巨细的贴心秘书。
秘书手里拿了一瓶药,进到病房后礼貌性地朝王舸、颜文博点头,然后把那瓶药搁置在了病床前。
颜文博的目光,随着秘书的手,慢慢落定在了床头柜前的那罐白色药瓶上。
经备案用白色瓶子装的阿司匹林,只有澳镁制药集团一家,瓶子里有九十八颗胶囊,但相比其它制药公司的同配方胶囊,性价比要低得多。
这样一瓶胶囊,售价在八百块钱上下。
邹文强又揉了揉脑袋,沉声对秘书说:“替我送客。”
医院大部分地方都阴冷,但一楼的大厅是半透明玻璃顶设计,白天采光很好,很多病人家属没事就会坐到下面的等候区晒太阳。
成了逐门客的王舸忿忿不爽,一边朝大厅门口走,一边握拳唾骂:“呸,什么玩意!要不是戴着刑捕这顶帽子,我也得刀了他!”
两相比较,身后的颜文博就沉得住气许多。
“我说大哥,”王舸站定脚步,回头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你今天是怎么了?怏怏不乐的。”
虽然平时也总摆着一副臭脸。
颜文博没有回答对方,径直出了大厅。
地下停车场很难看到空位,巡捕车停在C区一个靠边的位置上,但蓝白相间的独特花纹,使得其相比其它的车,容易辨识很多。
就在颜文博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车位上的一辆白色豹马汽车。
以及一个铭记在心的车牌号。
他合上车门,一刻不停地往停车场出口跑去。
他对王舸的叫喊置若罔闻,跑到一楼大厅,来来回回地扫视。
来来往往的人潮里,他像一头来回乱窜的梅花鹿。
他要找到伍思聪。
直到伍思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面无血色的张作云从二楼台阶上慢慢地走下来,颜文博才松了一口气。
伍思聪看见人群里站着一位熟人,把母亲安置在玻璃顶下的座椅上,然后向颜文博走了过来。
颜文博始终盯着伍思聪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伍思聪问。
对方不语。
“你看到我停车场的车了?”
颜文博点点头,指了指坐在等候区休息的张作云:“阿姨怎么了?”
“供血不足,早上昏倒了一次,”伍思聪说:“带她来医院开点调理身体的中药。”
“替我劝劝阿姨,让她节哀。”
“说了也白说,”伍思聪无奈地低头笑了笑,然后转了话题,问:“你怕我动手?”
颜文博望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说:“伍前辈用自己的性命,替你打的掩护。”
伍思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他努努嘴,怕了拍眼前这个小兄弟的肩膀,沉声笑说:“知道了。”
然后转身朝张作云走去。
身后年轻人喊道:“所以你还是要坚持下去,对吗。”
伍思聪背对着颜文博,却用沉默表答着自己的决心。
从医院回来以后,颜文博的行动就变得不可捉摸。
王舸问他每天神神秘秘地外出,一出去就好几个小时究竟在做些什么,对方不肯回答。
九月初,这座北方的城市已经逐渐转凉。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它将迎来下半年第一场大规模的降温。风一阵紧过一阵地刮着,街道两侧已经能落了一地苍绿的落叶,走在上面窸窸窣窣地。偶有学生急匆匆地走在从图书馆返回寝室的路上,微黄的路灯被冻风撼动,晕染在地面上的亮光细微地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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