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3 15:27:00
夜未央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整整两年,只要可能,我都会坐八通线最后一班城铁返回市区。
从土桥开往四惠的末班车,22:05从土桥开出,22:14抵达果园站。一般情况下,晚上十点,我会开始穿外衣,和安告别,然后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穿过马路。紧临马路,是一条宽阔的绿化带,每每我会在绿化带的边缘停下,回转身,遥望马路对面从窄窄的窗户中透出的暗黄的灯光。万家灯火,我却总能准确地找寻到它,正是它,吸引着我每个傍晚,穿越大半个北京城。
临近城铁站,手里的烟恰好抽完,我会向左走几步,把烟蒂掐灭,扔进垃圾箱。检票、进站,乘自动扶梯来到二层站台,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机械的女声:“开往四惠方向的末班车即将进站,请乘客们做好准备。”闭上眼睛,我都能感觉到,一束强光划破黑夜的寂静,由远而近,紧接着是铁轨的震动和刺耳的刹车声。
那时,八通线的列车还是四辆编组,我等车的地方固定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中门位置。这倒不是我有多么执着,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懒,扶梯的终点恰好就在这儿。
与四惠开来的人满为患的列车不同,这个方向的末班车没有几个人,往往整节车厢除了我,只有一两个人闷头睡觉。我总会坐在对着门的长椅上,长期的职业习惯,已经不可能让我背对着任何出口,这是本能。
我的包里会放着一两本书,这段夜晚的旅程是我一天中最佳的读书时间。我酷爱读书,尤其是历史和政治。安刚到北京时,看到我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看书,总是一脸不屑,可没多久,他的背包里也装上了书。
说是读书,其实往往都不能集中精力。每逢列车到站,我都会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上下车的人们,更多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安,想到当天我们间发生的故事。
我刻意对安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幸好他只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二十三分钟后,列车抵达四惠东站。在这个换乘站,我需要上下两次楼梯,在站区的北侧换乘地铁一号线。四站后,我在国贸站下车,走出出站口,我会叼上一根烟,当然,到了地面后我才会点燃。同样是一根烟的时间,我向西走到东三环,再顺着东三环向北走一百米,就到了801路公车站。大约十一点,801路末班车会途经国贸站。深夜的三环一路畅通,二十五分钟后,我会在马甸桥东下车,然后沿着八达岭高速向北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我的窝。
大多数时候,我不会沿着公路回家。马甸桥的东北角,有一个不小的街心花园,我会在里面穿行,在健翔桥北,更是有幽静的元大都遗址公园。只要天气许可,我总要在里面抽上两支烟。
我喜欢黑夜里的幽静。白天的我,是另一个人,只有在黑夜中,才是真实的自己。
日期:2009-11-13 18:48:40
离婚后,我在健翔桥附近租了套公寓。公寓不大,但对一个人来说,还算舒适。我设法调动了工作,远离熟识的人群。社会的确是进步了,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你的私生活,到新单位大半年,竟没有一个人问起我的婚姻状况,这倒正合我意。
经历了一段情感的磨难,身心俱惫,一到下班,我就会赶回家,听听音乐,看看书。十点左右,我会换上运动装,沿着小月河跑上两圈。当初之所以在健翔桥租房,就是因为喜欢小月河,喜欢小月河畔的城墙遗址。
我就这样,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我以为我的余生就会这样渡过,直到我遇到了安。
一个发小以为我百无聊赖,现身说法,极力推荐我参加户外活动。我不忍拂他的好意,反正又无事可做,且又喜好运动,便在网上搜索一番,选了个自认为适合的俱乐部。接下来的几天,随便买了些装备,自己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两次出游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夏末,俱乐部组织去塞罕坝森林公园,二十几个人、七八辆车。一路上大家兴高采烈,可一到宿营,我才发现,除了安和我,都是成双入对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俱乐部的活动里碰到安。他是个阳光型的大男孩儿,不停地在队伍里窜来窜去,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这正和我相反。
看着大家在张罗着搭帐篷,我们总算注意到了彼此的窘境。
“你一个人啊?”他问我。
“是啊。”
“带帐篷了吗?”
“带了。”
“我也是。”他无奈地笑笑,“咱们都是孤家寡人啊。”
“是啊。”我也笑笑。
“不如我们干脆只搭一个吧,不然晚上多寂寞啊。”他的眼睛闪着光。
“也好啊,明早收拾起来也简单。”我无所谓。
那一夜我们终于住到了一起,先是一顶帐篷,然后是一个睡袋。说不上是谁先主动,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吧。
分别时,我们并没有相互留联系方式,我们俱乐部有QQ群,只要想联系,总是有办法的。我宁愿把那看做一次意外,一次记忆中的邂逅。
我工作时不能上网,回家也很少,偶尔在群里碰到,我们会不咸不淡地聊上几句,一般不会超过五句。我们从来不打听对方的情况,只是互相问个好。
直到那年深秋,我们在灵山重逢。与在塞罕坝一样,只有我们两个是孤家寡人。聚餐结束,他打量着我,笑了,“再来一次?”
“行啊。”我也笑了。
日期:2009-11-14 10:27:43
这之后,我们依旧只有QQ联络,不过话题宽泛了一些。就像早就订好了默契,我们从不过问对方的生活。天冷了,俱乐部一直没再组织活动,我们也就没有见过面。生活平淡地继续着,每晚看书之余,能有个朋友聊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当然,每到十点我就下线,小月河边的慢跑是我一天中最大的乐趣。
春节的脚步慢慢临近了,同事们都无心工作。一天晚上,队里组织了节前聚餐,我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简单洗漱,我想起今天还没有和安聊天,连忙打开电脑,果然,一个小企鹅在屏幕的右下角闪烁个不停。
我只有一个QQ好友,那就是安,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还在线,看着他的两条留言和两个表情,我不由得笑了。我向他发送了个窗口抖动,马上,他的回复就过来了。
“这么晚?”
“刚到家。”
“跑步?”
“不是,喝酒,喝多了。”
“哦。”停顿一下,他又发来,“我就要回家了。”
“?”
“春节放假啊。”
“啊。你家是哪儿的?”打完这句我就有点后悔。
“湖南。”
“好地方啊。”
“你去过?”
“没有。”
“没去过为什么说是好地方?”
我愣了一下,接着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贫。明晚有时间吗?”
“?”
“咱们喝顿酒吧,我想见见你,后天我就走了。”
“好啊,去哪儿?”
“来我这儿吧。”
“行。在哪儿?”
“通州,果园城铁。”
“嗯。”
“明晚七点,不见不散。”
“好。”
第二天晚上,走出果园城铁站,还不到七点。我点着一根烟,四处张望,没有他的踪影。“这小子不会诳我吧?”我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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