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虽然闭着眼,却没有立刻睡着,众镖师一边警惕四顾,一边随意交谈,交谈的内容无非是今晚的所遇所见。
说起妖物鬼魅,便免不得说起别处发生的类似事情,正如赵吉宇先前所说,近段时间妖物伤人,鬼魅祸乱之事似乎特别频繁。
“唉。”祝镖头长长叹气。
“镖头,你叹什么气呀?”有人问道。
“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看来大唐气数已尽了……”
祝镖头言罢,众镖师都没有接话,因为祝镖头这番话是犯忌讳的,即便是武林中人,也不能视朝廷为无物。
长生困乏交加,在马车的颠簸之下很快悠悠睡去。
他是被马车颠睡的,也是被马车颠醒的,半睡半醒之间又产生了错觉,仿佛坐在巴图鲁驱策的马车上,睁眼之后方才发现自己是坐在镖局西去的马车上,赶车的也并不是巴图鲁。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下半夜没有发生变故说明那几只黄鼠狼并没有追上来。
长生昨晚曾经救过众人,众人对他心存感激,见他醒了,急忙送上酒食。
长生不会喝酒,也不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食物,奈何众镖师热情非常,强送硬塞,长生无奈,只能接了那半只烧鸡。
赵吉宇和长生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见他看着烧鸡面露疑惑,便出言笑道,“放开肚皮吃,我们太平镖局的镖师不缺银钱。”
在长生的印象当中走脚押镖的人刀口舔血,不是因为缺钱通常不会干这营生,他不太理解这些镖师为什么总有酒肉吃,心中不解,便出言询问。
长生问,赵吉宇便说,言语之中不无自得,镖局与镖局也不一样,太平镖局是太平客栈开的,太平客栈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客栈,而是中土最大的叫拍行,不管什么珍稀宝物,都可以自太平客栈换成金银,而且太平客栈不问来处,哪怕是江洋大盗所得的贼赃,他们也敢收。
只要东西到了太平客栈,原来的主人想无偿讨回就不可能了,想要索回,只能支付赎金。
收来的宝物每隔半年就会拍卖一次,太平客栈一共有七层楼,每一层拍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楼层越高,宝物越稀有,越贵重。
除了拍卖,太平客栈还为顾客储存金银器物,东西只要寄存在太平客栈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只认票据,不认人,谁拿票据来,就把东西交给谁。
太平客栈手眼通天,被朝廷查抄的官员家产有时候也由太平客栈承接拍卖,有了官家背景,太平客栈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不管押镖去哪里都没人敢劫。
也正因为没人敢劫镖,上门的客人就多,太平镖局索要的运费镖金通常是其他镖局的三倍,镖局赚的多,他们这些镖师自然分的也多。
此前陈立秋也曾向长生说过太平客栈的情况,却没这般详细,听得赵吉宇的讲述,他对太平客栈越发好奇,“赵大哥,太平客栈是谁开的呀?”
“不知道,”赵吉宇摇了摇头,“我们谁也没见过东家,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女人?”长生大感意外。
“嗯,”赵吉宇点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我们一概不知,除了那七个掌柜的,谁也没见过她。”
二人交谈的时候,祝镖头和另外几个镖师离二人并不远,因为长生淳朴单纯,没有坏心,他们便没有打断赵吉宇的话。
赵吉宇说完,见长生还拿着那半只烧鸡,便催他赶紧吃。
这几个月长生虽然能够找到吃的,却也只能勉强糊口,从没吃饱过,腹中饥饿,也就不再矜持,道谢过后咬嚼进食。
他虽然少见荤腥,吃相却不难看,当年跟着先生学字的时候先生曾经跟他说过,男子吃饭有三大忌讳,一是吧唧嘴,二是呼啦作响,三是翻菜挑捡,这三个毛病只要占一个,就足以令同桌的人心生厌恶。
上午辰时,镖队途经一座山岗,祝镖头听到异响,转头北望,与此同时沉声下令,命众人凝神戒备。
不多时,山上出现一群人,皆做武人打扮。
就在长生以为这群人要劫镖之时,却发现这些人都没有持拿兵器,手里拿的竟然是茶壶食物。
他只是个搭车的,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出头,自有祝镖头出面应对。
自山上冲下来的这群人的确是山贼,但他们却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犒劳送茶的,不过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图财。
知道太平镖局惹不起,便打着送茶慰问的旗号来打秋风,打劫犯忌讳,讨赏却不犯毛病,一番寒暄之后,祝镖头送了他们五十两银子,然后在众人的目送之下继续西行。
午后未时,镖队与一群士兵遭遇,这群士兵足有数千人,长生不但害怕丐帮,对士兵也多有忌惮,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领兵的将校竟然认识祝镖头,交谈过后,那将校竟然吩咐手下兵卒将车上的木箱卸下。
见赵吉宇等人并不感到意外,长生便低声询问缘由,赵吉宇也不瞒他,低声解释,听得赵吉宇的解释,长生这才知道太平镖局此番押送的竟然是李克用的军饷。
之所以用镖局来押运军饷是因为沿途很多城池在其他节度使的掌控之下,至于这些军饷是什么人资助的,还是原本就寄存在太平客栈的就不得而知了。
镖队原本是要往邢州去的,此番自路上遇到货主,提前交接了货物,也就不用继续西行了。
提前交镖对镖队来说是好事,可以提前返程了,但祝镖头却有些为难了,他先前曾经答应过长生会派人护送他去渝州,此番提前交镖,计划被彻底打乱,他若是继续派赵吉宇和仇老二将长生送往渝州,他们就无法在回程途中会合。
长生也看出了祝镖头多有为难,便上前道谢,然后主动告辞。
一旁监督部下查验军饷的将校听得二人说话,便将祝镖头喊过去询问缘由,祝镖头如实相告,只道长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原本是想派人将他送往渝州的。
听得祝镖头言语,那将校哈哈大笑,“哈哈,祝镖头,咱俩是什么交情,这点小事儿兄弟给你办了。”
那将校言罢,抬手召来一名偏将,“邹骞,你率两百轻骑,将那个小和尚送到渝州去。”
“得令。”偏将半跪受命。
祝镖头见状急忙冲那将校拱手道谢,又招呼手下的镖师为长生准备干粮和换洗的衣物。
事发突然,长生有些懵,直待祝镖头塞给他一个大包袱并催他登车上路,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冲那将校道谢,又冲祝镖头和赵吉宇等人道别。
他此番乘坐的是打仗的战车,四马驾辕,疾驰如飞,两百轻骑护卫前后,好不威风。
长生坐在车里彷如做梦一般,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际遇,这可是真正的官兵,不是冒充的,有他们护送,此去渝州定然畅通无阻。
长生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喜不自胜来形容,真是造化了,有官兵护送,这一路上要少受多少磨难艰辛。
那偏将带领骑兵一路疾驰,途经驿站时便做短暂歇脚,如此这般疾行数日,距渝州已不足五百里。
祝镖头先前不止为长生准备了干粮,还给了几十两银子做盘缠,长生感念官兵护送辛苦,便将银两拿出大半,送给那偏将犒劳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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