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微打断了昭和的话。
白氏笑道:
“是啊,昨日叫人捎的口信。”
“原本月初就该回了,可元贞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尚有些咳嗽,我便叫她暂歇几日。左右这一阵子都会在府中住着,等痊愈了再回不迟。”
“元贞能得了你这么个贴心的婆母,真真是她的福气!”
昭和由心赞道。
白氏笑着与昭和说了几句,似是想起了什么,朝李太微道:
“咱们微姐儿尚未见过你元贞嫂子吧?待她明日回来,定叫她补了见面礼给你!”
李太微不由想起那日李璞应下她的话,唇角就勾了起来,道:
“我记得大堂兄原可答应了,待我从西凉回来再成亲的!谁知转眼就等不及了......我可不管,如何也得叫大堂兄补份厚礼给我赔罪!”
“好好好,你明日不如去伯娘那里用膳,我定叫你兄长包个大份儿的给你!”
白氏笑出了声。
昭和面上颇是无奈,直言这丫头叫她惯坏了。
三人笑闹了好一阵,念夏上前道:
“夫人,田妈妈回来了。”
昭和忙叫人将田妈妈请进来,金嬷嬷自然的接过食盒,合上盖子,将食盒提进了耳房。
秦嬷嬷站在白氏身后,不动声色的往金嬷嬷这边看了一眼。
田妈妈很快进来,给昭和与白氏磕了头,转脸泪眼汪汪的看着李太微,上前行了礼。
李太微自小是田氏奶大的,主仆情分自不必提。李太微笑着唤了一声妈妈,眼底有些湿,当着众人的面儿,倒是没敢露出半分来。
瞧见田妈妈风一身风尘仆仆,昭和叫人给她搬了矮凳坐下说话。
“大姑奶奶身子可好些了?”
昭和当着白氏的面儿问。
白氏一凛,道:
“怎么?大姑奶奶身子也不好?”
昭和也没想瞒她,便把先前的事儿一一说与白氏听,只叫白氏暂时先瞒着,不能再叫老夫人知晓,免得华安堂里又是一番伤神。
白氏细细听了,唏嘘了几句,面色不大好,点了点头应下。
田妈妈这才叹了一声,回道:
“大姑奶奶瞧着很是憔悴,后院儿里那些个侧妃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王府里闹腾的厉害,整日乌烟瘴气的。”
“上月王爷又硬抬了一门贵妾,偏是勾栏院里出身!大姑奶奶拦了多回,终是拗不过王爷。谁知这妾室入府没几日,竟趁王爷外出时,与府里侍卫有染,叫人当场捉了奸……王爷失了颜面,却怒斥大姑奶奶管家不力,夺了大姑奶奶的掌家之权,大姑奶奶这才气的病下了。”
“混账东西!那汾阳王他怎么敢!”
昭和气的一拍桌子,好大一声响。
金嬷嬷脸都白了,急声道:
“夫人尚还病着,可不能如此动气啊……”
白氏眸光一闪,又浅笑着宽慰昭和一番,叫她安心静养,大姑奶奶的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直到日头偏西,白氏才领着秦嬷嬷起身辞别。
出了春园,向南拐进一条回廊,白氏脚步慢了下来。
四下无人处,白氏压低了声音,侧着脸问:
“依嬷嬷看……她可像是察觉了什么?”
秦嬷嬷眉目低沉,跟在白氏身后脚步渐止,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
“尚不好说……不过按理说,这两日该见效了……”
白氏抬首,望着前方华安堂灰黑的屋脊,眸中忽明忽暗。
下晌,容芷进了芳菲苑。
“奴婢给郡主请安。”
李太微抬手止住,正色道:
“如何?今日方太医的方子可有文章?”
容芷眼底闪过讶然,心中忖度了几番,才道:
“方太医的药方确是固本培元的良方,也算对得公主寒症,只是……”
李太微凝眉,示意她说下去。
“只是公主体内虚寒已久,这药方虽能宁神滋补,到底凶猛了些,对寻常妇人自是无害,但公主尚怀着身孕……”
李太微指节攥的发白,颤声道:
“你……你确定……我母亲,当真……”
容芷上前拜了一拜,道:
“今日奴婢为公主号脉,夫人是喜脉确诊无疑。奴婢……愿替郡主与方太医对质!”
“奴家中尚有一幼弟容矜,被婶娘卖与常寺卿府上为奴,若是奴婢不测……还望郡主关照……”
言罢,容芷撩了裙角给李太微磕了响头。
一想到前世母亲腹中骨肉死的不明不白,李太微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了眼底的湿意,抬手将容芷扶起身。
“人都有所求,我既已许你一个心愿,自当作数。你幼弟之事我会记在心上,你且放宽心。”
“方太医那里我自有对策,眼下你只管照顾好我母亲的身子,保她大小平安,旁的事自有我来安排。”
“这些日子你若需查阅医当典籍,只管写在纸上,叫念春着人去太医院取。”
容芷猛然怔住。
“郡主……不要奴婢佐证?”
她得了李太微一句诺,忐忑了一整个下午,连遗书都写好了压在枕头底下。未曾想,这重华郡主竟然没有叫她指证方太医的意思……
李太微似是看出她眸中恍惚,笑了一声,道:
“容芷,这世上多的是虎狼之辈,以卵击石是蠢人才会用的法子!”
言罢,转身定定的望着她,眼神张狂至极。
“我李太微,何须如此?!”
阳光透过窗棂撒进来,映在她及地的玄色襦裙上,将李太微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微光。她眼底骤然掀起的狂澜,如一只嗜血厮杀的兽,嚣张的叫人不敢直视。
容芷从未见过这般明艳的美人,更未见过能有如此威压之势的女子,心中震撼不已。
良久,她抬臂举过眉间,又匍匐于地,淡声道:
“奴,领命!”
掌灯时分,田妈妈回了芳菲苑,亲自上前给李太微磕了头,又将大姑奶奶送的礼品呈上来。
李太微一手扶起她,眼热道:
“妈妈舟车劳顿,不必如此大礼。”
田妈妈起身,眼中含了泪,将李太微仔细看了又看,这才拿帕子掩面,道:
“奴听念春说了,姑娘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偏还遇上陆世子那个纨绔!若不是大姑奶奶府上走不开,奴一早就要往府里赶了!”
“奴这几日心中焦灼的很,生怕姑娘受了委屈,眼下见姑娘好端端的,奴这心就放下了......”
李太微望着田妈妈眼底青黑,心头柔软不已。
整个丞相府里,众仆妇皆唤她一声郡主,唯有乳母田氏,话里话外总是管她姑娘的叫着。
她幼时昭和身子便不好,一直养在房里,李太微自小是在田氏看护下长大,与田氏亲昵起来总能叫昭和吃醋半晌。
前世她遭人暗算,在公主府中叫一场大火围困。田妈妈为救她,舍命冲进火海,将她与大福一道推了出来,自己却叫倒下的梁柱压着,活活烧死......大福也因此伤了脸面,熏坏了嗓子。
那一日,是她掌权后第一次狠下杀戮……
待敛了思绪,李太微叫大福给田妈妈搬了凳子。
大福将团凳搁在李太微妆台边儿上,又给田妈妈倒了茶。
一手端着茶正不知搁在哪里才好,挠了挠头,转身将一张金丝楠木小几提了起来,摆到田妈妈身侧,将茶碗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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