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盘吧!”眼尖的瘦子望见了小张,他大声鼓励着老张。
但老张垂下的头,始终没有抬起。
仿佛刚刚那盘棋,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还有勇气。
刚刚那个给年轻导演莫大压力的独臂侠客,好像在此时,成为了一个无臂、无名之辈。
他也好像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但,他是真的没有再战之力吗?
老张垂着头,站了起来。
沉默不语的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
他走在瘦子身旁,轻轻地说道:“我要回去做饭了。”
瘦子拉着老张,他那瘦削的手指不知从哪涌出力量,硬生生的拽住了老张。
“再看看吧。”
瘦子咬着嘴唇说道。
他说的很用力,用力到让输棋的老张,手又抖了。
他望着老张的手,他好像明白,老张为什么低头的原因。
大概就是他在输棋的时候,又想到自己的儿子。
也大概是怕自己继续呆下去,会给自己刚放学的儿子丢人吧。
大人们都曾以为,现在的孩子应该会像以前他们那般,幻想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个永不倒下的英雄。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努力地活着,才会如此努力地拼搏着,才会如此努力地把最好的一切都让给孩子!
可时间久了他们才发现,其实现在的孩子并不是和他们以前一样,憧憬着英雄。他们更多的是憧憬着自己的父母是成功的人。
什么又是成功?
大概是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有着花不完的钱,也大概…是像棋盘对面连续下赢七八个好手的棋手一般,享受着周遭人的称赞吧。
现在是下午三点整。
天气不冷不热,不阴不晴。
正是人多,风杂,梅花盛开之时。
坐在棋盘对面的女人,手中捏着棋子。
听那风吹花动,看那花动花落,眼中不管天地之间又平添落花几许,她只管手中的棋落下,摄像机里能再多添上几分黑白。
她握着棋子,就像握着那看不见的双钩,一次又一次钩住棋盘对面那些中老年象棋爱好者,热爱象棋的心脏。
她似乎有些倦了。
但想到身后的摄像机,以及这次来自不易的宣传机会。
她起手落子间,也皆是狠辣。
她也看似无情,不然她怎么不会在棋盘上,给那些棋力普通的象棋爱好者任何希望?
在这一刻,她好像也觉得自己就像是天地。
看那花开花落,静听世事无情。
天地本就是和世事一样无情的,若天地有情,那天为何不愿变老,地为何不肯荒凉?
她的棋力,还有她的狠辣,也让身后的李大爷默默地想要站出来。
但在李大爷想要站出来的之时,终于有个男人看不下去。
他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看似胸中有义,笑里有怒,手掌也似乎握着刚刚那一个个输棋人的不甘。
但他的眼睛却出乎意料的十分平静。
“我来下。”
男人坐在棋盘旁,望着那个摄像导演看见自己犹如见到冬日盛开的迎春花那般诧异。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那原本被他握在手中那众多平凡人的不甘也慢慢被他张开。
那一份份的不甘啊,也好像从他张开的手掌里慢慢落在指尖,这一份份不甘,更好像也被他按在棋盘黑马上。
他用他的手指,用他的笑容,好像又在告诉着对面那个连赢了十把的无敌女棋手。
他再告诉着她,无论她用何法让天地肃杀。
他的马,将会让天地变色。
也终将让天地有情。
他是杨铮。
他望着这个美丽的女棋手,一眼便认出她是之前输给棋呆子的秦小怜。
他原本是想提前站出来,去帮老张证明着什么。
但他望着那熟悉的年轻导演,还有那被人扛在肩头写着“天天象棋见”的摄像头。
他竟然犹豫了。
毕竟,这曾是他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但是,他却又看着那些熟悉的棋友一个个败在女人手中。
他的心也慢慢有了温度,他决定一定要跟以前的过去,划上个句号。
那曾经让他没日没夜奋斗的目标,大概就像他曾在饭馆看到的那场过时的古装武侠剧那样虽诗情画意,但又纠葛不清。
世间,本就是黑白分明。
也本是爱恨情仇。
斩断爱恨情仇的过去,才能走向是非分明的新生。
何为斩断?大概就是在他望着对面女棋手因为自己手中按着的黑马。
依然轻蔑地又使出了仙人指路那般。
让他嘴角露出了大片天明。
钩的克星,
大概就是鞭子。
因为钩虽然比刀嗜杀,但钩始终有着弯曲的缺口。
鞭则不同,他光滑,冷静,细长。
他既能在高手手中,四面八方的挥洒出来,也能在功夫一般的人手中,天南海北的抵御着一切进攻。
他既能缠住钩子,让嗜杀的钩子变得乖巧。
他更能绕过钩子,缠住对手那高傲的脖子。
它也能让那个不懂得尊敬对手和棋盘的人,低下头好好看着棋盘上的兵马相炮,看清那棋盘上那被自己玩弄的对手和自己的影子。
仙人指路。
顾名思义就是红方第一手走兵三进一或是兵七进一的开局。
因此开局攻守兼备,刚柔并济,因而被很多职业棋手所喜爱。
但,象棋世界里,并没有绝对完美的开局。
想破仙人指路的方法也有很多。
其中最为常见也是最为凶狠的打法就是,卒底炮。
老张喜爱用炮,若是他能提前熟知仙人指路的破解之法的话,想必他也不会用跳马这种他既不熟悉,也是他最不擅长的防守之法去应对着对面的职业棋手,更说不定,他也不会像刚刚那般输得那么凄惨、无力。
但,这也不能全怪老张。
因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做了父亲的男人。
他奋力奔跑的时候,也会踢开路上那一个个微小的石子。
好让他身后的影子,走上一条没有石子的阳光大道。
仅仅五手棋,便让秦小怜脸上的笑凝固了。
虽然这五手棋和之前那个不守规矩的中年油腻男人如出一辙。
但无论是她,还是她左耳耳机里藏着的那两个新招的职业棋手,都从这五手棋中看出了一种名为苍凉的东西。
这份苍凉好像不属于现代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
这份苍凉,好似只需看一眼都觉得太过漫长,漫长到又好像从刚刚这五手棋落子的五秒钟,变成了整整的五百年。
她也说不出到底是从哪看到这份苍凉。
但她明白,对面相貌平平的男人,是个高手。
是个用马的高手。
当她又望着对面将手指扣在马上后,她的额头滴下三滴冷汗,咽下了两口唾沫,脑子里一片荒唐。
她也是在今天第一次,谨慎地遵从着身后还有耳机里的职业棋手指导,主动用上飞相去保住仙人指路中,隐藏着最深的鸳鸯马。
鸳鸯马,在象棋术语里,也是连环马的意思。
鸳鸯马配上开局的仙人指路以及刚刚那手飞相。
让她这边的棋盘,看上去又更是坚不可摧,密不透风,丝毫不给黑方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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