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3-13 01:06:16

　　第十六章
　　从指导员宿舍出来，已快到了晚点名时间，夜间小型练兵完毕的战士们正陆陆续续赶回来。独自一人走到篮球场的空地上，仰头看看夜空，一枚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闪着耀眼的光芒倏地滑过，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双手交叉着向天空一举，身子往后仰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感一股冰凉直沁心肺，再长长地呼出去，刚才还乱成一团烂麻的心绪马上就觉得理顺了不少，头脑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是啊，这关键时刻不去找人不行，要找就得去找说了算的，大队长当然是最关键的人物。现在的问题不是去找不找，而是怎么样去找，什么时间去找，拿什么去找，指导员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年头空手套白狼的游戏肯定是没人和你玩的，必须得出点血破点财，不然非亲非故，谁也不会主动替你想着这些，谁也没有义务在关键时刻帮你说话，够提职条件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可是要送东西的话，什么东西最合领导心意，价值多少钱的东西才能见到效果呢，还有，这东西又该如何送出去，总不能明晃晃的拿到领导办公室，万一被人看见那可就麻烦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清晰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必须要送点东西出去，但送什么、怎么送却是让我想破了脑袋也丝毫没有头绪。大队长从来不抽烟，这东西可以不用考虑，偶尔喝点酒，听说酒量还不错，那就去买两瓶茅台或者五粮液，按当时的价格也就七八百块钱，但体积太大有点扎眼，买回来又不能直接给送去，拿到连队别人一眼就看穿了。要不就送古玩字画，可这东西本来就真假难辨，要弄个赝品送出去还不够磕碜的，事情没准就办砸了。再者，古玩字画也不是我这等平常人能玩得起，也根本没有时间出去淘弄，还是算了吧。不然买根金条或者名贵首饰，可那得多少钱啊，我一个排长每月才涨到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刨掉零花和人情世故支出，再给父母寄点所剩无几，毕业到现在，手里就攒下不到两千块钱，将来还要谈对象结婚什么的，如果不是在部队吃饭穿衣住宿都不用花钱，能照顾自己生存都难，哪还有闲钱去买动辄数千元的金银首饰。

　　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恰又传来晚点名哨声，只好先搁置下来去站队集合。熄灯后躺在床上，又是一番烙大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一直折腾到天亮，仍是毫无头绪。这时才隐隐感觉到一丝无奈和悲凉，更有深深的无助，家无背景再加上囊中羞涩，还有自己浅显的社会交往经验，竟使我在部队遇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尽管并不是多么难以选择取舍，却已经是举目无措，纠结万分。
　　上午照常跟着训练，脑袋里对这件事却总是挥之不去，看看操场上生龙活虎无忧无虑的那些战士，忽然觉得，在基层当个小军官也真的是不容易，还得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操心，而那些战士尽可以心无旁骛，认认真真完成自己的训练任务，保持好正常的一日生活制度，当上几年大头兵后就可以复员回家了，上班也好，打工也罢，从此后再无须受那些严格的清规戒律的制约，也不用年年为自己在部队能否再熬上个一官半职而忧虑揪心。

　　中午吃过饭走出餐厅门口，我想了想，这事实在也没法找人商量，给领导送礼的事怎么好当外人说呢，可是没个商量的我自己又确实拿不出主意，正踌躇间，看到老牛从楼上下来，就拉住他问：“中午有什么事没有？”老牛答：“我还能有什么事，不过上午训练太累了，中午得补一觉。”
　　“补什么觉啊，陪我散散心，闹得慌。”
　　两人沿着环形公路开始遛弯，半天后，老牛打破沉默：“哎，我说，你不是闹得慌让我陪你散心嘛，怎么半天不说话。”
　　其实我一直想说，但总感觉这事和一个志愿兵讲不太合适，他不是干部，没经历过这方面的事，也不见得就能给我出什么好主意，可不对他说，别人更不能告诉，那就永远只能把郁闷憋在自己心里了。
　　我瞅瞅老牛，叹口气：“其实昨天的事还真让你说着了，指导员找我谈过，但现在我闹心的不是我够不够条件提不提，而是怎么去找人说。”
　　“那你准备去找谁啊？”
　　“没想好，哎，老牛，你说这样的事找谁能好使。”
　　“我是个兵，也没遇到过这事啊，不过我想，在大队能说了算的也就是大队长和政委，你能找到他俩其中一个我看就行。”

　　“可是怎么去找呢？我总不能直接到领导那里就说我够条件了，平常工作也不错，看看能不能考虑给我提职吧？”
　　老牛“嗤”地一乐：“毛遂自荐的故事咱也听说过，但那是在古代，现在谁要这么做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有点什么？”
　　“有点‘二’呗 ，哈哈。”
　　我也跟着大笑，心情短暂的舒畅过后，又试探着问：“老牛，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好？”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反正光凭一张嘴这事十有八九办不了，还是考虑送点什么东西吧。其实，送东西要不是很名贵的现在也没人稀罕，我看啊，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送钱，不显山不漏水，领导自己愿意买啥就买啥，还省得你费尽心思买的那点东西人家不喜欢。”
　　“也是，那得多少才合适呢？”
　　老牛嘴角一绷，晃着脑袋说：“啧，现在这年头，没有三千块钱能办成事吗？”
　　“多少？”我吃惊地扭过脸盯着老牛，“三千，什么都不买我得攒三个月，家里父母包括我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不要我命嘛。”

　　老牛叹口气：“可是再少也真难拿出手啊。”
　　我摇摇头：“算了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谁也不找了，听天由命，是福不是祸，随它去了。”
　　老牛挺仗义地说：“是不是手里钱不够啊，不行我这里还有点，你先拿去用，以后你真要升官了，别忘了哥们就行。”
　　“唉，老牛，有你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先回去闷一觉吧，下午还得去北山靶场搞狙击训练。”
　　其实老牛的话并不是对我没起作用，起码已经坚定了我要送钱的决心，但我觉得话说到这儿已经不能再深入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光彩事，至于怎么去送，到底要送多少，回去自己再慢慢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