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哪里肯信,这时一大堆人围了过来,大妈,三姨娘,四姨娘,还有一些仆人。三姨娘叫道:“这野种跟她娘一样狠毒,干脆把她关黑屋子,饿死她好了!”四姨娘吓得簌簌发抖,扑过去抱着她,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大姐,二姐,三姐,景儿她还是个小孩子,不会做那样恶毒的事,一定是有误会,求求您放了她吧!”大妈轻蔑地笑道:“你个骚货生出的野种,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来人哪,把这小杂种关到黑屋子里去,饿死她!”她一直没有哭泣,没有求饶,嘴倔强地紧闭着,只向四姨娘说道:“娘,孩儿去了!”再也没有看我们一眼。
我一直一直哭着跟娘解释,娘始终不听。我只能偷偷地在厨房里偷些吃的,掩护奶妈黄妈送到黑屋。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这吓坏了娘,也吓坏了黄妈。我时而清醒时而说胡话,清醒的时候,我就哀求黄妈:“奶妈,救救景儿,是她救了我!!”恍惚间,我听到黄妈低低的叹息。她和母亲絮絮地低语,迷迷糊糊中,母亲告诉我:“孽障,我把那个小野种放出来了。你快点好起来!”我听了,竟然再没有发烧,第2天,我就好了。
我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去看望景儿,从此以后却悄悄地观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我看见她依偎在四姨娘的怀里,听四姨娘讲动听的故事,四姨娘的故事真好听啊,我经常趴在窗外听呆了。有一次,听得关羽被杀,竟然哭了起来。有人在背后轻拍着我,“傻瓜,又不是真的!以后你别偷偷跟着我了,你娘会骂你的!”我回过头,泪眼婆娑中看见了她,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告诉我,她叫张梦景,还央求我告诉她认字。我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找了花园里一个隐蔽的石洞,她讲故事给我听,我背经书给她听,她真是太聪明了,只要我念过一遍,她都可以背出来,我夸奖她,她笑起来,那一口白白的牙齿闪亮着,真好看!
可是,不久之后,母亲就发现了,把我大骂了一顿。每天都把我带在身边,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又是一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房檐上挂满了冰条,长长的,像一根根尖尖的棍子。就要过年了,我们三姐妹都穿上了漂亮而暖和的新衣服,景儿,却还是穿着去年那件旧单衣,脸冻得发紫,在冰冷的水中洗衣服,洗碗,她洗一会儿,用嘴呵呵手,又开始洗。一次,她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大妈叫她跪在那打破的碗上,血一滴一滴地流在洁白的雪地上,我的眼泪就那样不可抑制地流下来,我央求黄妈给她找了些止血药,悄悄地放在她的窗台上。
我还看见我的父亲——张曙,一次一次地殴打着她和四姨娘,一次一次地当着她的面,脱光她母亲的衣服,像大黄狗欺负隔壁的小母狗一样欺负她的娘亲,还狞笑着说:“我要让你这个婊子的女儿,看看我怎么整你这个婊子!”而她,沉默地站在一边,我看到她握紧的拳头,滴落的泪水。
从此以后,我看到父亲就害怕,不管他怎样温和地待我。
日期:2008-8-1 0:28:25
不久,四姨娘怀孕了,父亲待她温存了许多,娘亲她们也不再敢怎么欺负景儿母女。景儿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微笑。
有一天,我看到她穿了件新衣裳,白底子上起着蓝色的花,景儿穿着真好看啊,她身材比我高挑,白皙的皮肤,秀气的瓜子脸上那颗黑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简直就是过年时节贴在门上的玉女,有一瞬间,我看呆了。母亲也看见了,却愈发地妒忌,我听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贱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看我不收拾了你们!”
不知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打了一个寒颤。
那一天早上,父亲去商铺料理事务,我坐在书房听先生讲课,却总觉得眼皮直跳。下午,突然听到景儿凄厉的叫声,原来,她的母亲流产了。她冲到母亲跟前,央求着母亲,可母亲望也不望她一眼,她到处奔走求救,没有一个人理睬她,我跪到黄妈跟前:“黄妈,求求您,救救四姨娘吧!”黄妈长叹一声,扶我起来道:“孩子,我只是一个下人啊,没有法子!”终于,景儿不再哭泣,她回到她们的房间,久久地抱着四姨娘僵硬的身体。这时,母亲才喊了郎中来看,郎中摇头说晚了。张文张武便从景儿怀中抱走了四姨娘,用草席包着抬走了。景儿没有哭也没有叫,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坐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却像没有事一样,和平常般吃完午餐,没有人提起景儿和她娘。我偷偷地跑到厨房,装了些剩饭,叫黄妈送给景儿。
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孩子,从来不敢和母亲对抗,不敢擅自去喊郎中救四姨娘。这成了我心头永远的愧疚。因为,四姨娘死了;因为,就在四姨娘死了的那天晚上,她们的房间起了一场大火,景儿失踪了。
景儿,你到底去哪了?
下人们偷偷议论。有人说,景儿死了;有人说,景儿没死,她会回来。
第二天,父亲回来,大妈她们告诉他,四姨娘失足流产,不治身亡。他听后,好长一阵时间没有说话,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天绝张家!”父亲没有为四姨娘的死而有丁点悲伤,伤心的,只是那可能是儿子的婴儿,我只觉全身冰凉。
他们挖了个坑,草草埋葬了事。我唯一能为景儿做的,便是央求黄妈,在每年的清明,悄悄给四姨娘的坟除草,烧点香烛冥钱。
而娘亲,自此后却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日期:2008-8-1 0:45:09
人生真像一场戏啊,今晨还是我温柔体贴的相公李安,摇身一变,却成了索命复仇的张梦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母亲总是睡不安宁。原来,四姨娘竟是被她们三人所杀。而父亲,明白真相后,竟欺景儿孤身一人,手持匕首,欲和大妈她们杀死景儿。看着他们飞快地冲过来,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横身挡在景儿前面,央求爹娘放过景儿,娘却高举花瓶叫我让开,我不顾一切地叫道:“娘,女儿,女儿已经是她的人了!”“畜生,那我连你一块杀了!省得丢人现眼!”爹大叫,举起匕首便向我刺去。我万念俱灰,不躲不闪,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滚落。
我没有等到父亲的匕首,却被景儿抱着躲开了。10年未见,她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艺,早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我突然低泣起来:“你何必救我,何必!”她厉声喝斥我,叫我为了娘亲,好好活着。
梦景就如夺命的修罗,一步步向父亲逼去,我哀求阻拦,她充耳未闻,一刀割断了父亲的命根,血流如注。我晕倒过去。
醒来,我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是张梦景。她竟然用给母亲服毒要挟我继续做她的娘子。
日期:2008-8-1 18:59:27
张梦景:
10年来我日思夜想着怎样报仇,却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就结束了。望着房间那刺目猩红的血迹,玉容沉默不语的面容,二姨娘胆怯不安的神情,我突然有些疲倦,吩咐小青带她们去换了衣服。清洗完房间的血渍,我又易容成李安,带着玉容母女和小青去了杭州最豪华的酒楼用午餐。
醉仙楼,是杭州最好的酒楼。一共有3层,第一层为普通老百姓吃饭的场所,第二层为比较有钱人吃饭的地方,第三层,则是富豪用膳的地方。酒楼规模气派,服务周到,楼内环境幽雅,布置巧妙,进得酒楼,宽敞明亮,兼有小桥流水,食客喧哗吵闹,好不热闹。尤其是第三楼,更是豪华气派,有美女素手弹琴,流水般的音乐流泻在每一个角落。包厢临街的一面,窗户大开,内有英俊乖巧的小二小心服侍,好生舒适。我好美食好享受,虽然来得杭州不久,却已经是此楼的熟客。小二一见到我,堆着满脸殷勤的笑容前来引路。二姨娘则两眼泛光,左顾右盼,玉容却低眉垂目,跟在我身后,一副乖巧的小媳妇样子。我想起她小时候对我的诸多好处,心中一动,停步等她上前道:“娘子,小心上楼!小青,你且搀扶着娘子罢。”玉容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进得包厢,小二斟好茶水,便拿菜单请我点菜。我见玉容拘谨不安,柔声问道:“娘子,你想吃什么菜?”玉容垂首道:“相公点吧,玉容也不知道这儿什么菜好吃。”我遂点了东坡肉,西湖醋鱼,石锅拌饭,龙井虾仁,羊肉串,又点了几样小菜和甜点榴莲酥。
席间,忆及玉容儿时偷偷给我送饭的情景,同时也想刺激二姨娘,我频频地夹菜给玉容。“娘子,多吃一点,瞧你多瘦啊!岳母,你们怎么如此刻薄我娘子?”二姨娘不敢接话,食不知味。玉容轻声道:“我娘对我很好,你,你不要乱说!”
我满意地一笑,看着二姨娘痛苦的样子,颇为解恨。她最寄希望的女儿,竟然嫁给了我这个女儿身,假凤虚凰,梦想的破灭,现实的残酷,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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