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一人一个灵魂,有些人的叛逆,并不是靠哪一两人就能管束好的。
因为早早地递了消息去给秦烨,苏婼用完饭就走出门口。
廊下正碰上阿吉在浇花。
“大姑娘。”看到她出来,阿吉立刻停下手端正地立着。换上了新衣裳的小丫头,枯草似的头发也抹上了桂花油,梳成了整齐的两只丫髻。脸上大约也涂了润肤的膏脂吧,看着比前两日顺眼多了。只是两尺来长一只木制水壶,却把瘦小的她衬托得更小了。
苏婼出了院门,便说道:“回头让人换个小花壶,省得她笨手笨脚的,失手把我的花给砸坏了。”
扶桑笑道:“是。”
苏婼直去香油铺子等待秦烨,他说午前能把卷宗捎出来,那个时候她也差不多完工了。
接了她这差事的秦烨,此刻确实已经在房里静待父亲秦获出门。
秦家是累世的勋爵,只是几代过去,当年的武将早已经走了科举入仕的路子,秦烨的祖父官至礼部侍郎,如今秦获又官任工部侍郎,秦家在大梁,算得上权贵世家。秦获的邀约也始终不断,秦烨这几日就蹲守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听说是自己的姑母邀他出去,他就更放心了,因为陆夫人那个人最爱应酬,秦获又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跟她投缘得紧,这一出去,不到用完午饭,必不会回来。
“老爷,马车备好了。”
隔墙那头传来声音,秦烨趴在镂花窗上张望,只见秦获衣冠齐整地随长随秦忠去往前院。他立刻使了个眼色给小厮侍剑,让侍剑去门外盯着点儿。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在手心踮了踮,走向秦获的书房。
书房里当差的家丁迎上来:“三爷,您找老爷吗?老爷出府了。”
“是吗?”秦烨一阵讶异,随后看着手上盒子:“我才得了一方鸡血石,还想孝敬给父亲呢。”
家丁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后即让开路道:“老爷虽然不在,但三爷可将物事放置于案头!”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书房里也不得随便进入。”
“三爷这是哪里话?这门拦着别人,还能拦着你您?若是老爷知道三爷您这番孝心,还不知道多高兴呢!您快请进吧。”说话间家丁已经把门给打开了,仿佛生怕慢一步,这石头就到不了秦获手上似的。
秦烨也就“勉为其难”地跨门进了内。环视了周围一圈,他把匣子放置在案面上。同时目光又落上了案头的一盏玉莲台。家丁瞅了一眼,望着他道:“三爷这些年都不曾踏足这里,因而不知老爷心中,一直都惦记着夫人呢。每年太太的祭日,也都早早有了安排。三爷……”
“王叔,”秦烨拿起莲台,顺势在椅上坐下,“你去替我拿块帕子来,我擦擦它。”
家丁旋即出去了。
秦烨把莲台放下,淡定拉开书案左首的抽屉,从放置其中的一串锁钥里挑了一把,解下来揣了入怀。
芳斋建在东城,是座园子,光顾的都是城中权贵。
韩陌与母亲吃了半盏茶,就等到了秦获与陆夫人俩兄妹。
看到韩陌,秦获脸上浮出些意外之色。
来之前他满心以为作东的是镇国公夫人,因为打小住在京城之内,彼此都认识,因而也没有太多顾忌。却没想到顾忌是不需要顾忌,这个要命的小阎王却也在!前些日子他跟罗智那官司打得沸沸扬扬,秦获可不是不清楚。
打完招呼分宾主就座,秦获就先问起来:“不知国公夫人手上是有何古物要鉴?”
杨夫人微笑看向韩陌:“秦世兄,有宝物的不是我,是犬子。”
韩陌随后欠身:“秦伯父,实则是小侄两件小物,因恐人微言轻,请不动伯父,这才托了母亲和陆夫人。”说着他从身后宋延手上接过来一只匣子,打开后推到对面:“就是这个,还请伯父掌眼。”
匣子里是一颗灰扑扑的四方镶玉金印,秦获拿到手上,看了两眼之后神色就明显不一样了,他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这是前朝高祖皇帝的帅印!自古至今,统共也只有这么一枚为帝王而刻制的帅印!贤侄这是自何处得来?”
韩陌笑了笑:“还请秦伯父先告知我,这物件究竟是真是伪?”
“我曾于国史馆的史册上亲眼见过对这方印的描述,上面所记载的印角破损的程度形状,以及这镶嵌的方式,纹路的排列都一模一样。关键是,这种紫炼金是那位帝王出征时期所特有的炼金,后世再没有过了,凭这一点便无法作假。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它到底从哪得来的?”
秦获已经抑制不住激动。
杨夫人与陆夫人相视而笑,然后看向韩陌。
韩陌道:“实不相瞒,这是小侄意外所得。前不久我去南郊河附近走了一遭,从当地佃户手上换来的。据他说,他是从三年前南郊河那场洪水之后的河床上捡拾而来。”
“南郊河?”
“正是。”韩陌颌首,“我已经着人打探得很清楚,南郊河的上游葬着许多前朝宗室后裔,这枚印,定然就是借着那场洪水冲出来的。”说完他抻抻腰,又道:“那场洪水能把这么一枚小小的印给冲出来,必然其它陵墓也有损毁,冲出的宝物还不知有几何?而这几年靠着这笔买卖发家的宵小,只怕也有不少。”
秦获闻言道:“那上游确实葬有几座公主与皇子。不过,那几座陵却都是早期所建,彼时朝廷崇尚节俭,应该没什么陪葬。”
“说是这么说,作为皇子皇女,总归得有随葬品才像话,不然这帅印又如何解释呢?我猜想这印必然是昔年这位君王将之赐给了儿女,然后才使它随着洪水流落到了民间。——真是万幸!这么一件绝世珍宝竟让我撞上了,若是白白让那些不识货的人得了,该是多么可惜。”
秦获把印放下,看向他道:“那世子之意是?”
“不瞒伯父,倘若此物是真品,那便可以推断定然陵墓有毁,我便找算去请奏皇上,将那些破损的陵墓修缮修缮。虽说本朝没有义务替前朝维护皇陵,但是前朝也曾有几位仁义之君,皇上曾当着诸臣公然赞颂过的。出于一个义字,那我等前去修复它,以免宵小之辈前往践踏,也是桩善事。同时也可体现我大梁帝王之广阔心胸啊。”
秦获沉吟点头,然后道:“那此事我能帮上世子什么忙?”
韩陌沏上茶,双手呈过去:“所以这就有事要求到伯父协助了,由于几座陵墓年代已久,封土上早就长满了树木,碑石也已损毁,具体位置已难查找。如今京畿水务都在伯父手上掌着,历年修河,工部早对上下游两岸地理有了详尽的查勘,尤其是三年前水患之后,工部还做过一次极全面的排查,所以我想跟伯父讨要三年前南郊河水患的整份案卷查阅查阅,还请伯父允准。”
秦获怔忡地望着他……
“哎呀,哥!”陆夫人看他发呆,出声道:“韩世子这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世子也是朝堂上人,如今还是顺天府的捕头,衙门之间互相查看案卷,本来就很正常。再说,世子这不是还打算要向皇上禀明的么,你还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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