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白翻着羊排,淡然道:“说重点。”
“于公子二人是从府里跟着黄三姑娘回来的。黄三姑娘仗着自己长得貌美,自小备受宠爱,做起事情来有些不讲道理,也不怕别人非议。”要不一个黄花大闺女怎能大摇大摆地带着两个外男住进自家院里呢?
“黄三姑娘?”顾闻白没有印象。只因黄家在灵石镇上是大族,人口众多,叫一声黄姑娘便有好些人回头。
卫英是费了好一些功夫才弄清楚这黄三姑娘与别的黄三姑娘有什么不同的:“这黄三姑娘可不一般,说是前镇公的三女,因相貌甚美,酷似一位嫁到京城官吏的姑奶奶,是以深得前镇公宠爱,盼着她也能嫁到京城去。听说那黄姑奶奶以前也是个行事乖张的,向来不将约束女子的条条框框放在眼里,这黄三姑娘倒是将那黄姑奶奶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听说在她手下不知所踪的奴仆有好几个。”
“先前黄三姑娘一直在府城里相看,都好几年了还没有满意的,如今不知为何带着那两人回到灵石镇。”卫英一口气说完,啃了一口羊排。呃,似乎有些咸了。
顾闻白不大满意:“于扶阳见我在灵石镇,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这几年他隐瞒行踪,之前与他相关的人无人知晓他在何处。怎地竟被于扶阳知晓了。
卫英忽而羞愧地放下羊排:“公子,雷春从府里回来奔丧,坐的是黄三姑娘的车。”
羊排在炭火上被烤得滋滋作响,顾闻白凝视着渐渐变得金黄的羊排:“黄三姑娘是女子,雷春在学院里念书,二人之前并无交集,于扶阳向来是个见了书便头疼的主。即便黄三与于扶阳相看,二人谈话也不会涉及到雷春。唯一的可能,那便是在府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他既认识这三人,又能巧妙的将三人绑在一起。”
卫英恍然大悟:“那我去信叫大哥查查。”
“不必。自己不出面,却叫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来,如此鼠辈,不过跳梁小丑。”顾闻白快速下了定语,伸手抓了一把盐,撒在羊排上。
这盐撒得也太多了罢。卫英一哆嗦,后知后觉想起:“今儿我已经去信叫大哥回来了。”
顾闻白又抓了一把胡椒,撒在羊排上。
胡椒遇火被炙烤,发出浓烈的香味,卫英鼻子发痒,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好巧不巧,刚好对准那根羊排。
一瞬间的静默。
卫英讪讪地:“公子……”
顾闻白举起那根羊排:“在府城里与我有过节的,是喻家的喻明周。只有他,才符合条件。”
喻明周,不就是曾与自家大姑奶奶顾盼宁定过亲的那个纨绔子弟吗?
这事说来还真是一言难尽。虽然太太于嘉音对自家公子不大上心,但年长公子四岁的大姑奶奶顾盼宁作为长姐,对自己嫡亲的弟弟还是尽自己的能力照顾有加的。虽然顾盼宁自己身体柔弱多病,母亲又整日求子,对她疏于照料,但顾盼宁并没有长歪,反而心地善良。顾闻白出世后,她对唯一嫡亲的弟弟分外疼爱。奈何她身体不好,又是女子,压根挡不住像小霸王一样的于扶阳。
于扶阳还嘲笑顾盼宁:“头大身子细,是个丑八怪。”
顾盼宁体弱,长期吃药,身子瘦仃仃的,显得头便有些大。
侄儿如此取笑自己嫡亲的女儿,于嘉音毫不放在心上,见女儿哭哭啼啼的,反而还皱眉:“表弟不过是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再说了,我又没有短你衣食,你便多吃些,身子壮实了,才能好说亲事。”
于嘉音的脑子里全是浆糊。
她见女儿病弱,便觉得不好说亲。待顾盼宁十三岁时,小叔竟然官运亨通,官至从五品,俸禄比丈夫多了一倍。这下弟媳顿时腰杆挺得比竹子还要直,话里话外俱是中馈之事该换一换人了。
丈夫是靠不上了,儿子还小,看着也是个不成器的。于嘉音脑子一抽,竟然觉着若是女儿嫁入高门,与她撑腰,弟媳的气焰还不被打压下去。
于是她匆匆忙忙,打听了几户高门人家,选出她认为最最满意的喻家长子喻明周。
喻家是簪缨世家,喻明周虽然还没有功名,但将来定是有出息的。她着人找来的媒人,将喻明周夸得那是上天入地都寻不到的好郎君。
于嘉音勉强拨开浆糊,问道:“既如此,为何独独看上我家宁儿?”
媒人笑眯眯道:“不瞒太太,喻家大夫人亦是相看了许多姑娘,令爱最是贤良淑德,大夫人最满意。”
于嘉音顿时欢喜非常,是以这桩婚事很快便定了下来,只待顾盼宁及笈嫁过去。然而有一日,顾闻白下学回来,从一条隐秘的巷道穿梭回家时,竟然看到自家舅舅于启冠与未来姐夫喻明周在争夺一名歌姬。
说起来还得于扶阳,他向于嘉音道:“四表弟体弱又胆小,姑母不妨让他走路上下学,如此才能锻炼心智,强身健体。”
于是,年仅六岁的顾闻白便每日与一位老仆走路上下学。老仆忠心,寻了一条近道,比原来的路要节约一刻钟的时间。只是这近道鱼龙混杂,充斥着各式人物。幸得顾闻白亦瘦仃仃的,穿着朴素,也无人想着将他拐走。
如此走了几年,顾闻白的身子倒真的是强健许多。而老仆早就年老体迈,告退回家。他身边暂无仆人跟随,而于嘉音竟全然不知。
歌姬长得清秀可人,此时正梨花带泪,不知所措。
顾闻白躲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舅舅于启冠这些年除了得三个儿子,毫无长进。他不仅没有功名,也不读书,家中事更不管,整日在歌坊中醉酒度日。幸得舅母丁微晴突然奋发图强,向四位姐姐取经,倒也将家中打理得整整有条。
于启冠明显是在歌坊中过了好几夜,一袭长衫皱巴巴的,上头还沾了不少脂红。这些年他沉醉酒色,不过才二十四的年纪,一双眼中竟是血丝,眼底下乌青,看上去憔悴得吓人。
而喻明周却风度翩翩,穿着熨烫得笔直的直缀,摇着一把纸扇,嘴角含笑:“铃儿别怕,一切有我。”
于启冠怒发冲冠,口齿不清:“作甚主,铃儿与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你少来捣乱。”
喻明周冷笑:“你一把年纪了,也还好意思与铃儿谈这些。你做铃儿的父亲都还显老。”
于启冠怒气冲冲:“我才二十有四!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喻明周后面说了什么,顾闻白没有继续听。
他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离开,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姐姐不能嫁与那样的人。
也是在此时,他捡到了卫真与卫英两兄弟。
昌盛食肆的小伙计阿鸡今儿有点累。
他在昌盛食肆做跑堂伙计一年有余了,他们昌盛食肆最出名的是自烤羊排,尤其是冬日里,烤羊排的香味弥漫在半条街上,诱人肚中馋虫。
不是他吹,那些老饕进了他们昌盛,不烤个十根二十根羊排压根儿出不了店呢。
不过,今日这十根二十根的,明显被顾老师远远甩在后头。
当然了,他累的不是给顾老师上羊排,而是要将顾老师烤好的羊排外送,送到另一条街上的苏家鞋袜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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