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远远地就认出了韩渝,不敢相信沿江派出所的小公丨安丨变成了卖芦稷的。
他正准备上前问问怎么回事,竟被黄江生给一把拉住了。
小姜下意识回过头:“哥,做什么。”
“芦稷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去给你买冰砖。”
“我去问问……”
“问什么问,赶紧走。”
黄江山是从北疆跑回来的,在跑回来之前为回城甚至加入过大篷车队去请过愿。
经历坎坷,社会经验丰富,知道小公丨安丨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卖芦稷。
他生怕坏了小公丨安丨的事,装作不认识,拉着表弟就走。
韩渝终于松下口气,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去而复返,连忙收拾起芦稷。
“小韩,你准备收摊?”中年妇女好奇地问。
韩渝悻悻地说:“卖又不卖不出去,呆在这儿做什么。”
票贩子太多,票越来越难买。
中年妇女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他:“买票的事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本钱我可以借给你。”
“好的,我先回去吃中饭。”
韩渝一刻不敢久留,把靠在墙边的芦稷装进蛇皮袋,绑上自行车推着就走。
徐三野看得清清楚楚,觉得很奇怪,扔掉嚼了只剩下尾巴的芦稷,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兜了一圈,追了上来。
“咸鱼,怎么回事?”
“我被人认出来了。”
“谁?”
“船厂的电焊工小姜和他那个贩鸡蛋的表哥。”
徐三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身份有没有暴露。”
“没有,他表哥可能看出我在执行任务,装着不认识我,把他拉走了。”
韩渝感觉像是犯了多大错似的,不敢回头看所长。
“你先回去,去船厂等他们,跟他们交代清楚保密纪律。”确认咸鱼的身份没暴露,徐三野稍稍松下口气。
“怎么交代?”
“让他们严守机密,要是泄露出去,就追究他们的责任。”
“该查的查差不多了,你下午不用再过来。”
这是出局了?
韩渝不想就这么退出行动,苦着脸道:“徐所……”
徐三野也曾年轻过,知道第一次参加行动对一个新民警多有意义。
他不想打击小咸鱼的积极性,沉吟道:“码头这边的情况基本搞清楚了,等照片洗出来,跟老李老章一起上船,学学怎么调查取证。”
可以参加取证工作,可以坐大轮船去东海!
韩渝激动的无以复加,咧嘴笑道:“谢谢徐所。”
韩渝没回所里,直奔船厂。
小姜家离得远,吃住都在船厂的工棚,黄江生平时也在这儿落脚。
在凉棚下等了十几分钟,小姜和黄江生回来了,一个吃着冰砖,一个手提用草绳串着的猪肉,看着有二斤。
小姜愣了愣,迎上来问:“咸鱼,你不是公丨安丨么,刚才怎么跑白龙港去卖芦稷了!”
黄江生走过去看看绑在车上的芦稷和秤,笑道:“刚在售票室门口卖芦稷,一转眼又到这儿。公丨安丨同志,你怎么跟我在北疆种地时一样,出工一窝蜂,收工快如风。”
“我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做什么。”
“白龙港认识我的人不多,我刚才是在售票室门口执行任务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公丨安丨。”
小姜赶紧吃掉剩下的冰砖,嘴都顾不上擦,好奇地问:“执行什么任务。”
韩渝摇摇头:“保密,不能说。”
黄江生把肉递给表弟,坐下道:“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其实我早想到了,不然刚才在售票室门口也不会装作不认识你。”
“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有没有吃中饭,没吃一起吃。”
“我回所里吃,刚才的话不能不当回事,我们领导让我转告你们,如果泄露出去是要追究责任的。”
“这些我懂。”
“小姜,你呢?”
“知道,我又不是个喜欢乱嚼舌头的人。”
小姜说是电焊工,其实是来做学徒的,与韩渝年纪相仿,韩渝又是公丨安丨,他很愿意跟韩渝交朋友。
“别回去了,跟我们一起吃,今天称了肉,我表哥早上还钓了几条鱼!”
“是啊别回去了。”
黄江生在东海做小买卖时,总是被公丨安丨和联防队员查。
现在贩鸡蛋贩米,一年有大半年在白龙港,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需要一个“靠山”,哪怕眼前这个“靠山”看上去有点小。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韩渝也不矫情,欣然答应。
如果执意回去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再说拖轮在他们这儿,要修好几个月,有的是机会还人情。
“这就对了么,又不是外人。”
黄江生示意表弟赶紧去烧饭,掏出香烟笑道:“鱼我都烧好了,饭也蒸上了,再烧一个红烧肉,很快的。”
“又是鱼又是肉的,是不是发财了改善伙食。”
“赚点辛苦钱,发什么财。”
“上次收的鸡蛋都运走了?”
“运走了,已经卖差不多了。”
“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回去。”
“你不回去怎么卖?”韩渝不解地问。
黄江山弹弹烟灰,解释道:“从北疆回来的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多兄弟姐妹。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口袋户口’,都没工作。我在这边收蛋收米,他们在那边卖,五六百斤鸡蛋,两三天就能卖完。”
“这么说你是搞批发的大老板!”
“什么大老板,大家都不容易,只能相互帮衬。其实我刚做这买卖的本钱,都是他们帮着凑的。”
“有多不容易?”
“没户口,没工作,没地方住,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谋生路。”
黄江生一连抽了几口烟,苦涩地说:“自谋生路也就罢了,可在人家看来我们是北疆人,不是东海人!走在马路上,要是让人家知道你是北疆回来的,看你的眼神,跟看从劳改里放出来的人一模一样。”
韩渝低声问:“瞧不起?”
“嗯,人家知道你是从北疆回来的,总是有种贬视。可我们去的时候很光荣,都是戴着大红花去的。现在倒好,像是劳改回来的。”
“在陵海没人看不起你。”
“也有人看不起,把我当盲流。”
“怎么可能,再说你现在的生意做得蛮好。”
“现在还行,刚回东海时才难,为回东海把北疆那边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那点钱很快花完了,只能找了辆黄鱼车,晚上去码头接客。从十六铺一直拉到中山北路,那么远啊,就赚两块钱。”
黄江生深吸口气,接着道:“大冬天骑黄鱼车都骑得一身臭汗,把人家送到地方,汗水还在衣裳里头,那个冷简直没法儿说。
半夜三更,还有公丨安丨和联防队查,拦住问黄鱼车哪里来的,证照齐不齐,然后就把车子收走。”
韩渝没想到他吃过这么多苦,禁不住问:“后来呢。”
“只能想其它办法,胆大的摆康乐球盘,只要有人玩,摆两个康乐球盘,一天一夜就能赚一百块。这什么概念,人家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没本钱,胆也小,只能去卖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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