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是吧,如果人家没吃早饭,留人家在所里吃个早饭,再送人家去码头。”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一顿饭么,待会儿我帮你跟老钱说。”
感觉像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
李卫国话音刚落,老章就又笑问道:“她是去吴松口还是去十六铺。”
韩渝低声道:“十六铺。”
“去十六铺八点十分才检票,人家难得来一次,留人家吃个早饭,好好聊聊,七点四十五去码头都来得及。”
“嗯,还可以跟老刘打个招呼,把人家送上船。”
“指导员……”
“如果喜欢就大胆地追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徐所十五岁就跟他爱人定亲了,你现在十六,比他定亲那会儿还大一岁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走出来一看,徐三野骑着边三轮笑容满面地回来了。
“徐所……”
“老李,你们聊什么呢,聊的这么高兴。”
“我们在说你十五岁就定亲。”
“这有什么好说的,定亲太早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定亲一年结婚,只要送一年的中秋礼和年礼。我十五岁定亲,二十岁结婚,整整给老丈人送了五年的中秋礼和年礼,不划算,想想就亏。”
他笑得很灿烂,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李卫国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转身调侃道:“有个小娘明天要来找小韩,跟小韩青梅竹马。”
韩渝急了:“指导员!”
徐三野乐了,拔下车钥匙,走过来搂着韩渝的肩膀:“有这事啊,这是好事,那个小娘今年多大,长得水不水灵?”
韩渝苦着脸解释:“徐所,不是指导员说的那样,我跟她只是邻居,她家也是跑船的……”
陵海人看不起船上的人。
小咸鱼家在船上,在岸上连房子都没有。
现在做干部又没以前那么吃香,工资都没吴老板船厂的那些电焊工多,他在岸上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
想到船上的孩子找个船上的小娘,倒也门当户对,徐三野拍拍他肩膀:
“我跟我爱人那会儿虽然也找过媒人,也访亲、通话、送圆茶什么的,但事实上我们是自由恋爱,不是包办婚姻。
我们那会儿都可以,现在改革开放了,要解放思想,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要知道你是我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是我徐三野的兵!不管做什么都要雷厉风行,不要拖泥带水,更不要扭扭捏捏。”
老章打趣道:“徐所,现在虽然提倡自由恋爱,但也提倡晚婚晚育。”
“这不矛盾,可以先谈着,谈差不多先定亲,不就是给老丈人多送几年中秋礼和年礼么。人家把女儿养这么大,将来要嫁给你,吃点喝点是应该的。”
刚才说定亲太早要给老丈人送好几年礼不划算,现在又说送是应该的,这变化也太快了……
韩渝正觉得好笑,正想着怎么解释,竟被他拉到门框边。
“站好。”
“徐所,做什么?”
“站直了!”
徐三野摁住掏出车钥匙,摸着韩渝的头比划了下,在门框上划了一下,笑道:“好了。”
韩渝回头一看,发现他竟在门框上画刻了一条深深的记号。
徐三野哈哈笑道:“谈恋爱重要,长个儿更重要。以后每个月量一次,做一次记号。不然天天在眼前转,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长高。”
一个人出远门,去东海那个繁荣的大城市,林小慧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
她喜欢热闹,最怕的就是寂寞孤独。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爸妈带不过来,把最小的她送到了爷爷奶奶的船上。
船板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货多需要几条船编成船队运输的时候,可以跟咸鱼等船上的孩子一起玩。但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只能靠在甲板上发呆,望望江河再望望天。
父母又不在身边,直到六七岁还穿开裆裤。
刚开始每天都盼着上岸,好去岸上买糖吃,说不定能在码头碰到父母的船。后来稍微懂点事,见咸鱼上岸去他外婆家那儿上学,很羡慕咸鱼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服穿,又掰着指头算再过多久能上岸读书。
好不容易等到上岸又有了新的烦恼。
船上的孩子在岸上很孤独,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伴,只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家里又穷,一件衣服从大姐开始往下传,轮到她的时候衣服已磨出好几个洞,总是被同学们嘲笑。
从之前的天天盼着上岸,变成了盼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早点回来,夜里想爸爸妈妈想得流泪。
有时候实在想爸爸妈妈,就一个人跑到河边看。
从现在开始又要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寂寞很孤独。
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岸上的生活,两条腿一迈开想去哪就去哪儿,再也不用被困在区区几米宽的水泥船上。
船上的日子真过够了,每到夏天,酷暑难耐。
江面上没遮没拦,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甲板,有的货物怕晒还得盖上防晒网。船开起来有风好受些,一停下船上的温度就蹭蹭往上升,热得连早饭都要拿到外面吃。
最讨厌的还是冬天,一天到晚寒风嗖嗖地刮,干活时手冻得都伸不出来,更可怕的是江水骤寒,甲板上溅上水就结冰,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甚至掉江里。
现在好了,可以去东海赚钱,可以见世面,甚至可以自己做新衣裳给自己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骑到了港北桥。
航运公司的孩子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不知道经白龙港船闸出入过多少次长江。
距沿江派出所不远了,她又紧张起来。
现在最多六点,人家肯定没上班,可能都没开门。要是站在门口喊咸鱼,一定会被派出所里的人听见,到时候多不好意思。
来得太早,可来晚了会赶不上船的。
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桥下面。
“小慧,我在这儿呢!你不是说六点半么,怎么来这么早?”
“我……我担心赶不上船,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林小慧终于松下口气,连忙勒住刹车,一脚撑地。
终于接到了,韩渝一阵季动,迎上来扶着车龙头,笑看着她问:“这裙子是你自己做的?真好看,我差点没认出来。”
船上没岸上那么多规矩,船上的姑娘都很泼辣,不然林小慧也不敢一个人去东海。
那天在河边之所以害羞,主要是人太多,还有好几个喜欢嚼舌头的。
可这会儿周围没人,她依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下车,看着这几年似乎没什么变化的韩渝,有些紧张地说:“我只会做不会裁,是师傅帮我裁的。”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就降温了,早上又凉,你冷不冷?”
“刚出来时有点,现在不冷。”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层楼,再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又禁不住笑道:“你穿公丨安丨的衣裳,我刚才也差点没认出来。”
韩渝今天五点二十就起床了,头发太硬,一觉醒来有好多头发是翘着的,怎么梳都没用,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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