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看她这幅样子,不禁好奇:“七娘子,阿满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呀?”
贺令姜正斜倚在桌边看书,闻言漫不经心地答道:“三五个月吧。”
“啊?这么久!”她记得今日七娘子教阿满的,只是诸多符文中最简单的一个。
最简单的,都要学上那么久。这么看来,阿满也不是如她先前说的那样骨骼清奇。
青竹心中有点打鼓,她和琼枝推给七娘子的这个人选是不是有些不太行.......
贺令姜似是知晓她的心思,指尖微动,翻过一页书卷,悠悠说道:“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毕竟……世间如我这般天赋绝伦的人,还是少数。”
青竹口中的话一噎,自家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也是,七娘子学的确实很快嘛,如此看来,她在绘符一道上,真是天赋惊人。
她又有些担心:阿满若是坚持不下去,七娘子岂不就无人可教了?
“阿满会不会学着学着就放弃了呀?”
“那这便是个人的选择与际遇了。坚持到底,即便再难,也会有所收获。中途放弃,也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青竹吃不准七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让阿满坚持到底,还是觉得不行就及早放弃呢?
算了算了,还是看她自己吧。有这功夫,自己倒是可以多学两套剑法了。
等到晚间看到阿满,一个人挑灯练习到深夜时,青竹又觉得,这丫头似乎能坚持下去,成为那个有所收获的人呢。
之后一段时间,贺令姜每隔一日便去贺相山院中陪他聊天读书,贺相山每每都会伴着温缓的读书声,缓缓入眠。
他笑着道:“令姜念书,倒是个催眠的好方法。我近几日的睡眠竟越来越好了。”
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宋氏也欢喜几分:“睡得好,气色果真也好了许多。若真能催眠,该叫令姜晚间再来,给郎主念上一段,我在旁边听着,回去保不准能睡得更香。”
贺相山哈哈一笑:“折腾她做什么,她愿意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吧。更何况,我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现在都能下床走个两圈了,晚间睡觉也没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
“就让她自己忙活自己的事吧。这孩子,倒不像以前天天往外跑了,最近也很少听到她说作画的事,可别是遇到什么事情闷坏了。”
宋氏笑他:“以前沉迷于绘画石头的时候,你说她不知道多来陪陪你。如今不往外跑了,你又怕她闷坏了。郎主你呀……”
贺相山不由也是一笑。
贺令姜自然不会闷坏,她虽然不便出门晒太阳,但呆在屋里专心修习玄术,顺便再指点指点阿满,日子倒是过得充实。
用过早膳后,琼枝帮她将桌上先前用过的笔墨洗刷干净,一一摆放整齐,书桌旁边的画缸里还放着几卷贺七娘子先前绘制的画作。
“七娘子,日光正好,不如将这些画拿出来晒晒吧。”
贺令姜走过去,从画缸中抽出一副卷轴,缓缓展开画卷。
她不善画,但见过不少名作。手上这幅画,线条工细严谨,圆润秀劲,用色典雅富丽,对人物形态的刻画更是细致入微,用笔娴熟流畅,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位还未及笄的少女之手。
假以时日,作画者定能在书画之道上为自己博得一席之地。
爱画且擅画,无怪乎他人私下都称贺七娘子为“画痴”。
只是可惜这样一位小娘子了。
她心下叹息,将画轴递给琼枝:“都拿出去晒晒吧,小心些,别弄坏了。”
琼枝应是,招呼着青竹在院中摆好架子。
等都忙活好,琼枝踏进屋内,笑着道:“这画卷一展开,院中的人都忍不住来看呢。七娘子的画技,不愧是咱们临川诸多小娘子中最好的。”
“是呀,七娘子的画技那还用说。”青竹接着道,“话说回来,近来倒很少见到您作画了呢。”
贺令姜垂眸翻书,浅声道:“古人都说了,做一事,专一事,精一事。我如今和阿满忙着学画符,其他的事,只能等到后面再说了。”
青竹点点头,也是。
“好了,该去父亲院中了,叫阿满过来吧。”
贺令姜放下书卷,取过幂篱自己戴上,便由阿满撑着伞,继续念书去了。
到今日,贺相山身上的牵机咒已经拔去十之七八了,余下的便是滋养生机。
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更何况,下咒人到现在还未有任何反应,倒教人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不对,不敢动作了。
阿满撑着伞略微落后她小半步,贺令姜带着婢女们一路穿过游廊,途径花园时,便见一个人步态悠然地踱了过来。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月白锦绸圆领长袍,脚蹬青纹履靴,腰间配剑,行走间衣袂飘飘,端的是风流俊逸、潇洒倜傥。
看到贺令姜后,那人快走几步上前。
阿满轻声提醒:“是四郎主。”
哦,原来是贺府那个比自己还要不着家的人呀。
贺家的四郎主,贺诗人。
总归还是长辈,贺令姜正想屈膝行礼,却见对方一个箭步冲上前:“看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令姜,听说你近来不能晒太阳了,真的假的呀?”
说话间,他已伸手,动作利索地将贺令姜头上的幂篱扯掉。
虽然有伞遮着,贺令姜还是觉得浑身瞬间如若针扎,神魂中也漫上一股焦灼之感。
阿满大惊:“阿郎!”
她正想让四郎主把幂篱还给七娘子,却听自家娘子轻轻一笑,语气是前所未有地温柔:“自然是真的。”
话音刚落,就见四郎主整个人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啧,真是不顶事呢。
贺令姜神色淡定地收回刚伸出的右脚,动手将幂篱重新戴好,将身上严严实实地罩住。
“贺令姜!”
阿满只觉满耳都回荡着贺诗人怒气十足的吼声。
贺令姜拨了拨面前的黑纱:“做什么?”
“好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竟然对长辈如此不敬,还趁我不备偷袭我。”
贺诗人简直要气晕过去,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想他游历多年,行侠仗义,就没受过如此屈辱。
“他是谁?”贺令姜侧首问阿满,“你们也都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阿满对她睁眼说瞎话有些无语,只好再道一遍:“回七娘子,这是四郎主。”
“哦?是吗?我还是没印象呢。”贺令姜摇摇头。
贺诗人被她这幅故意装傻的样子气得头昏脑涨,他深吸一口气,迅速爬起来,拍了拍衣衫,月白的绸袍上还印着一个淡淡的脚印。
他恶狠狠地道:“贺令姜,你给我记着了!我是你四叔父,贺诗人!”
贺令姜疑惑:“你写诗很好么?”
“与你何干!”
“那怎么叫诗人呢?”她认真道,“若是叫诗人,又写不出诗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贺诗人觉得心中一梗,他觉得这遭回来,贺令姜这丫头处处戳着他的心肺管子刺。
想他作为贺家祖父的老来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父亲去世后,长兄大他许多,也是宠着他。
哪成想,自贺令姜这丫头被长兄抱回府后,所有的宠爱便被这丫头抢走了不说,如今竟是要爬到他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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