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话想问自己,冷脸道:“这次你来找母亲,恐怕不止是为了此事而来,还想说些什么,不如一次性说清楚。”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被他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出来,听得时春分心里又是一窒。
她呆呆地看着他,原本是想趁这次机会,让他把孔尤莲一起纳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原以为纳妾不过就是“褚令点头,她答应”的小事,可是当这件事真的有可能会成为现实,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即将要有人跟她共享一个夫郎,心像是被钝器击打了一下,痛得她根本无法开口。
见她半天没有吭声,褚令拧起了眉头,他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儿听她支支吾吾,尤其是她想说的事情,很大概率不是他想听到的。
几乎没有犹豫,褚令转身就走。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知道他不会一直在原地等她,可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但很快地,她又自我安慰起来,没说就没说吧,以大爷的性子,真的想要一个女人,哪里用得着她来开口?
既然他没说要纳孔尤莲,那她又何苦凑上去给自己添堵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县主府漫无目的地走着,没走多远,就看见褚休一个人站在花园的小塘边发呆,县主府不比褚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挖湖造景,因此只有这么一个小塘,养了不少鲤鱼。
时春分想了想,还是主动凑了上去,向褚休行了一礼,“二爷。”
褚休回过头来,迅速回礼,“大嫂。”
二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时春分先开的口,“我六岁被送进褚家做童养媳,只在跟大爷成亲后回家过一次,那时的我高兴坏了,以为只要回到家里,就绝不会再孤单一人……”
褚休的眸子动了动,转过头来望向她。
时春分继续道:“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姑他们对我很好,还将表妹送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我知道他们的心中另有所图,但对我而言,没什么比家人待在一起更令人高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情也变得哀伤起来。
“可惜的是,表妹她却不这么想。”时春分低下头,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对她而言,我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她不相信我会尽己所能地对她好,或者说,就算相信了,我能给她的好也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
听到最后一句,褚休的眸子眯了眯,冷冽道:“她想做褚家大少奶奶?”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时春分先是一脸诧异,接着苦笑了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褚休冷哼一声,漠然道:“姐妹反目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男人,很明显你的男人足够招蜂引蝶,是个女人都想嫁给他做大少奶奶。”
“是吗?”时春分轻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那兄弟呢?兄弟反目是为了什么?”她直勾勾地望向褚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褚休被她的目光盯得愣了愣,接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一心想讨好他?”
“不是讨好。”时春分平静地陈述事实,“只是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并不希望你们兄弟离心。”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个理由很匪夷所思,但对时春分而言,这就是她最卑微的愿望,不管是在大姑家也好,还是褚家也罢,她只希望家看起来像一个家,而不是到处充斥着算计、野心、甚至妒忌。
如果一个人活着连在自己的家里都要设防,那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时春分如此坦然地说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时,褚休还是被震撼到了。
许是在华亭待得时间太长,他早就没有了有关家的记忆。
家对他而言,不过是逢年过节回去的例行公事,甚至没有院子里的两个通房来得更令他亲近。
但他是不会直接说的,越是凉薄的人,往往越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缺陷。
时春分看着他,继续道:“我知道过去的那些年,二爷在华亭过得未必轻松,可这并不能算是大爷的错,大爷跟你一样,在褚家只是个孩子,他的所有去留都是由别人决定的,就像你不得不留在华亭一样,他何尝不是要被迫待在柳州?”
柳州虽然是锦衣玉食,可宅子里的勾心斗角不见得会比华亭少。
跟褚令成亲的短短时日,时春分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褚家的腌臜,她根本不敢想象,褚令年纪尚小的时候,一个人是如何在褚家挺过来的,他会不会也曾像她一样迷茫、不解,明明什么都很优秀,可还是免不了遭人嫉恨。
老天爷是公平的,一个人能得到多少偏爱,大概率就会得到多少怨恨。
爱而不得的女子会怨他,被他比下去的兄弟姊妹会恨他,褚令的这一生,未必就有他们想象得那么轻易。
“呵呵……”褚休冷笑起来,眼里满是讥诮,“那他还真是可怜啊!”
这话充满了嘲讽,听得时春分皱了皱眉头,“二爷觉得不对吗?难道在你看来,大爷待在褚家是享清福的?”
一个享清福的人,怎么可能样样都是第一?
这世上的确是有天才,但绝不会有什么都不作为的天才。
褚令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因为他得天独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从未仗着自己聪明就走向歧途,他像这世上的每个学子一样,按部就班地念书练功,才会永远都奔跑在别人的前面。
但凡他落下一步,今日别人可能就抢在了他的前头。
所以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大部分都是靠自己争取到的,没什么好让人置喙的。
褚休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被时春分问得噎了一下,接着撇过了头去,“你是他的妻子,自然是帮着他的。”
时春分笑了起来,认真道:“二爷若是不服,回头也可以娶个弟妹回来帮你,反正你院子里的人,一直都比大爷多。”
“比他多又如何?”褚休冷笑道:“说不定个个都喜欢得是他呢?”
这话便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听得时春分拧了拧眉,“二爷决定要娶王姑娘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怎么现在才开始介意呢?更何况,王姑娘既然决定了要选你,自然就会断了对大爷的念想,算起来,还是你赢了大爷呢!”
她的最后一句倒是取悦了褚休,对方弯起唇角,再次看向了她,“你的脾气可真够好的,来了华亭天天受气,还有心情帮他说话。”
这话题转得突然,惹得时春分怔了一下,“啊?
”
褚休看着她,继续道:“难道不是吗?一来就被母亲当面施了下马威,之后又跑出来三个女人围着自己的郎君,虽然大哥他一个都没看上,但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就算不介意那三个女人,至少也得介意华亭县主对她的轻视吧?
褚休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跑来安慰自己。
听见他的问题,时春分苦笑起来,坦诚道:“不是不介意,是我介意了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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