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有问题。
　　两个人都没开口，但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第二日。
　　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
　　床头不起眼的黑色音箱猛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机械的播报音不停地发出高分贝：
　　“请在06：00前到达学校进行为期五天的教学。”
　　声音无休无止。
　　程野快速地按掉开关键。

　　女儿还在睡梦中，她头上捂着枕头，不愿意起来。
　　程野摇醒还在睡梦中的女儿：“宝贝，要上学了。”
　　“爸爸，我不想去上学。”被晃醒的女儿翻了个身，倔强地钻进枕头下，试图躲起来。
　　“不行。”程野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将女儿抓起来。
　　女儿睡眼惺忪，眼眸半睁，垂头丧气。
　　她恍惚了一会，摇摇脑袋。
　　“好吧爸爸，我起来了。”
　　声音小小的，极其不情愿。
　　程野笑了，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不喜欢上学，也会闹一阵脾气。就没多想，只觉得是小孩子的天性。
　　女儿乖巧地坐在床上，整个人有股说不上来的不高兴。
　　他帮着女儿生疏地扎着头发，嘴里念叨着：“我们小雪要好好读书，今后才会有出息，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啊。”
　　听完父亲说的话，女儿顿时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似乎在无声地说：爸爸你又失忆了？
　　程野察觉到什么。
　　他手中的动作一僵，侧过脸，看向床头的音箱。
　　这个音箱好像是和床头柜焊死在一起的。

　　再加上刚刚的提示音，更像是自动设置好的提示，而不是自行设置的闹钟。
　　“上学是强制的？”程野轻声问道。
　　女儿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是的，爸爸。”
　　看来这里也有问题。
　　程野叹了口气，继续帮女儿扎辫子，奈何这活实在太难了，他扎出一个四不像。
　　女儿却丝毫不嫌弃，她乐呵呵地朝程野怀里钻：“爸爸，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两人很快收拾好了。
　　早餐在女儿的要求下又去买了汉堡。

　　微生安充当司机一路朝着学校开去。
　　学校门口。
　　有很多家长像他们一样来送孩子们上学。
　　这些孩子一模一样，都有各自的缺陷，全是“怪物”。
　　他们彼此安静地排着队。
　　学校是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
　　它看起来很新很新，像是近几年才完工。
　　整个建筑，是用全玻璃建造的，看起来似乎只有一扇仅一人通过的小门。
　　门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仿佛有一个怪物，吞噬着所有一切。
　　孩子们有序地一个接一个朝着那黑色的门口走去。
　　程野抱着女儿跟上了排队的家长，微生安站在旁边。

　　微生安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忽地扬起笑意，像是闲聊一般的口吻问女儿：“小雪，你平时在学校都做些什么呀。”
　　女儿天真烂漫：“做手套，一天要做完500个手套，做不完就会拖课，一直做完为止。”
　　微生安：“......”
　　他两对视了一眼。

　　“每天都是做手套么？不教点别的么？”微生安继续问道。
　　女儿思索了一下：“也不是每天，大部分时间是。”
　　“我们上个学期教了做鞋垫。”
　　程野皱起眉头：“不教识字算数？哪怕听听音乐？”
　　女儿微微皱眉，不解地问：“那是什么，爸爸。”
　　程野摇摇头，换上笑容：“没什么，宝贝。”
　　“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能上那种素质课，学一门手艺将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旁边有家长听见了程野的问话，自嘲地接话道。
　　程野看了看对方，附和着：“确实是。”
　　“你的记忆混乱还没好？我看你又记不起来我是谁了。”那人打量了程野几眼，露出善意的笑，稀松平常地询问着。
　　程野微微一怔，回答：“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记不清东西。”
　　“你已经这样很久了。”那人眼眸微眯，似乎在回忆什么：“你好像从去年的某一天开始就这样了。”

　　程野没有说话，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别硬撑着。”那人继续说道，拍了拍程野的背：“你女儿还需要你，有空就去医院看看。”
　　“我爸爸去过医院了，他一点事没有，只是太劳累了，你不要说他。”女儿忽然开口，一副十分维护程野的模样。
　　程野笑着抱紧了女儿：“雪儿，没事的。”
　　那人看了看程野怀中的小雪，感慨着：“大家都过得太苦了，只有你女儿永远在笑。”
　　哪怕这是因为病痛强制的笑。
　　它永远贴在女儿的脸上无法变化。
　　可那也足够令人羡慕。
　　程野扫视周围的人，每个人都无精打采，愁眉苦脸的。
　　似乎做任何事都没有情绪，像是在麻木的等待时间流逝，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天。
　　终于，队伍逐渐排到程野一行人了。

　　面前有个老师模样的人，她一脸严肃，机械似的发给程野牌子：“你女儿上周表现很好，按照这个进度，她在七岁的时候可以毕业去上小学了。”
　　程野接过牌子，颔首无言。
　　他将女儿放下来，接下来的路就得她自己走了。
　　即便知道这个学校有问题，现在的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等他找到了这个城市的秘密，说不定就能让所有人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了。
　　女儿看着程野，陡然垂下眼眸，小小的断肢放在程野的腿上，抱着他轻声说道：
　　“我好累，爸爸。”
　　“你说什么？”程野弯下腰，他没有听清。
　　女儿扬起固定的笑容，欢快地说：“我说下周见。爸爸，你要想我哦。”
　　程野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弯起眉眼：“我会想你的。”
　　程野静静地看着女儿坐上轮椅，朝里走去。
　　灯光太暗，没一会就看不清了。
　　这一条漆黑无光的通道，似乎藏住了不可言说的巨大秘密。

　　“走吗？”微生安轻声说道。
　　程野的目光跟随女儿，直到她小小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回答：“走吧。”
　　昨晚他俩一夜没睡，探讨了诸多可能，做了相应的准备。
　　趁着女儿刚好要上五天学，决定今日去天上城。

　　重新坐回车内，程野长吁一口气。
　　微生安笑了：“怎么，对这副本内的人物产生感情了。”
　　程野摇摇头，他联想到上个副本的父亲，这个副本的女儿，他的敏锐让他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刚刚那个人说我一年前就开始失忆。”程野回想起他来这个副本第一天的时候，女儿曾经说过他失忆了。
　　他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不用在意，副本剧情需要，安排的罢了。”微生安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这样么？
　　程野觉得不是。
　　这股不对劲就像身上长了虱子，让他浑身不舒服。
　　“这个学校也有问题。”程野压下心中的怀疑，转移话题。
　　“从婴儿时期开始，变异，到幼儿时期，免费白工，也不知道小学是教什么。”微生安笑眯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