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荃如一笑。“徐老板言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我今日也不是为此事而来。”说罢他许是走累了,最终长腿一叠坐进沙发里,并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徐宝鸿坐下。
“徐老板不必拘着,今日我们只是聊聊。”
徐宝鸿倒希望晁荃如只是为了房子而来。在人人罩着面具的买卖场里徐宝鸿还是有些资历的,他可太熟悉晁荃如此时的笑容了,看似春风和煦,实则剑戟森森。对方说的“聊聊”,可绝不只是“聊聊”这么简单。和这种笑脸的人打交道,必要提十二分精神,细丝末节之处也要当心,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就晁荃如那点儿古怪爱好,徐宝鸿知他是为了前天公寓里那桩人命案子来的,心底一万个不情愿,可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坐得板直,搓搓手,面上是牵强的笑意。“您说,您说。”
“我今日登门是为了来替徐老板归还一样东西。”晁荃如说着逻辑有些奇怪的话。
“替我归还?”徐宝鸿手点自己的鼻子,反问。
晁荃如点了点头,优雅从容,但那笑始终让徐宝鸿觉得瘆人。
他眼珠溜溜转,心里盘算着话该怎么说才好,却听晁荃如道:“徐老板若是贵人忘事,我可以提点一二。”
徐宝鸿赶紧一拱手,顺着说:“还望六少赐教。”
“前天,现场。”
晁荃如一个词一个词得往外蹦,蹦得徐宝鸿太阳穴直突突。
他不自觉得咽了口唾沫,嘴角往上提了提,又问:“六少这是……在打谜题?”
晁荃如心里嗤笑,一看便知这贪财鬼明显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却非要装糊涂,演技如此拙劣。
“徐老板既然仍然没想起,那我便直接问了,”他盯着徐宝鸿说,“徐老板前天可从现场拿走过什么东西?”
徐宝鸿讪笑道:“六少说笑了,那刘省三带人把现场围得多严实您是知道的,况且我进去的时候您也在不是吗?我怎么可能在您眼皮底下拿东西呢?”
晁荃如见他仍要狡辩,也不急,缓缓道来:“不是录证词那会儿,是丨警丨察到现场之前。徐老板您是第一发现人,您说,现场少没少东西呢?”
“这,这,我也就是开了个窗……”
晁荃如举起一只手止住对方的话头,又说:“我昨夜给您致电前还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死者加藤清之介生前经常光顾的场所,他们不约而同地跟我证实了同一件事——加藤清之介是烟不离身的。可奇怪的是,前天现场的证物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烟盒烟包的痕迹,不管是口袋还是垃圾桶中,这倒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还请徐老板帮忙解惑。”
“这,虽然那个加藤是我的租客没错,但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我真的不甚了解啊。他,他或许是抽完了扔在外头了?”
徐宝鸿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透露半点信息。
晁荃如并不戳穿他,反而是另起话题说:“徐老板,若这个不够奇怪,那我便再讲一个更离奇的——我前天仔细观察过尸体的外貌,包括他的手指。加藤清之介的指甲整洁,没有丝毫被烟草熏黄的痕迹,更没有烟味留下。包括生前见过他的人也从没有谁提起他有吸烟的习惯,可这样的人又为何会烟不离身呢?”
徐宝鸿点出:“或许,或许是他才刚刚学会抽烟?毕竟是个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又和舞女有往来,泡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场合,学会吸烟也不奇怪嘛。”
晁荃如笑说:“徐老板分析得很有道理,确有这种可能。”
听这话,徐宝鸿吐了口气,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些。可对方并没留给他喘第二口气的机会,又说:“这么说来,加藤清之介是会抽烟的。”
“是了是了,”徐宝鸿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跑,“抽完了把烟盒一扔,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不料晁荃如下一句话便钉住了他脊梁骨,令他一动也不能动。“那火儿呢?一起扔了吗?”
“加藤清之介房中简单干净,似乎是并不打算长住,连根应付停电的蜡烛都没备下,更没有点蜡烛的火柴。连点火的火柴都没有,他又是怎么吸烟的呢?”
“舞厅这种场所为了服务客人,经常会给吸烟的客人提供免费的火柴,上面印着自家的招牌,让客人随时带走也算是一种宣传拉拢。加藤清之介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各大舞厅的常客,房间里口袋中却没有半根这样的火柴,这不奇怪吗?”
“吸烟的人总会把没用光的半盒火柴放得到处都是,这才方便他们随手掏出来点烟。加藤清之介的房中未免也太过干净了。莫要说他有吸光一包烟就把所有火柴一同丢掉的习惯这种牵强的话了罢?”
“这只能说明加藤清之介根本就没有吸烟的习性。”
晁荃如一句接一句,就像是扼住徐宝鸿脖颈的力道,一寸寸收紧,令他无法呼吸。
见徐宝鸿面色憋得泛红,晁荃如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压迫道:“一个不吸烟的人为何总留一包烟在身上,其中缘由,徐老板可曾想过?”
徐宝鸿身体微微发颤,嘴里嘟哝着:“这,这,他为何这么做,我也不知道……”
晁荃如靠在沙发背上,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观察面前这个言不由衷的富态男人。该说他是胆大还是胆小呢?话说到这份儿上却偏要嘴硬,可又抖成个筛子脸上根本藏不住秘密,汗比话落得都多。
晁荃如觉得他应是惜命的,并非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些,少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碰巧得知,有个加藤清之介往来密切的舞女也抽同一款香烟。”
徐宝鸿眼睛一亮。“那肯定是为了讨好那女人备在身上的吧?”
“哦?”晁荃如双眼一眯,意味深长道,“倘若死者当真如此深情体贴,又为何经常带不同女人出入各种场合呢?”
“这……这……”徐宝鸿憋了半天,说不出下个字。
“我推测,加藤清之介身上的烟,是那个舞女给他的。”晁荃如不慌不忙道,“但这其中奥秘,恐怕还要请徐老板告知。”
“这我哪儿知道?”徐宝鸿瞪圆了眼,仿佛是听见晁荃如说什么架词诬控的话。
“既然内容不知,那下落总该知道吧?”
“我……”
“加藤清之介死后到丨警丨察来之前,据徐老板您自己的证词说是只有您一人在场,那烟包岂会自己长翅膀飞了?还是说徐老板您做了伪证,当时还有旁的人在?”
“没有没有,”徐宝鸿连连摆手,“我怎么敢做伪证呢?确实是只有我……只有我在场。”
“那烟呢?”
“烟?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问我了,”徐宝鸿甚至神情可怜起来,“兴许是那个加藤清之介他自己处理了,我没见啊,真的没见……”
“徐老板,”晁荃如打断他的话,突然戳破道,“您自始至终都一口咬定是加藤清之介自己扔了,可恕我直言,普通人第一反应不该是怀疑烟被凶手拿走了吗?”
“呃。”徐宝鸿猛地扼住话头,发出一个怪异的声音。
他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没逃出半寸晁荃如的弯弯绕绕,自以为矢口否认一问三不知便能躲过一劫,谁料对方从一开始就挖了更大的坑等他甘愿往里跳,里里外外都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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