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错过，不断的错过

　　刘岳没有兑现他的诺言带我去见夏衣。
　　几天后的早上。阳光刚刚变得浓烈起来，病房的房门就推开了，进来几个医生和护士，把我抬上轮椅，其实我可以走路，但是在门口却聚集着一大批记者和照相机摄影机。一时间我懵懵懂懂的被抬上一辆救护车，还有警车开到直奔机场而去。
　　“我这是去哪？”我在救护车里问。
　　救护车里坐着几个人，两个白大褂三个制服男，其中一个制服男耳边别着对讲机，应该是便衣丨警丨察。
　　其中一位面相白皙的年轻男子靠过来，说：“你好，陈先生。我是中国外交部派来的颜嵩杰，今天由我陪同您一起乘机回国。”他比刘岳年轻，但是比刘岳早秃严重，小眼睛再配上一张厚嘴唇，让人感觉老气横秋。

　　“回国？”我一愣。
　　“对，中国政府要把事故中受伤的同胞全部送回国内。我们希望你们都能在国内接受最好的医治。各级领导和新闻媒体以及你们的家人，都已经在上海等待着你们的归国。”颜嵩杰打着官腔。
　　“刘岳呢？”
　　“他已经调任驻大阪领事馆。”
　　“是政治吗……”我自言自语起来。
　　“什么？”颜嵩杰没听清，皱起眉头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
　　安静了一会，我又问：“可以帮我联系他吗？我有事要问他。”
　　“你可以跟我讲。”颜嵩杰说。
　　“是私事。”我说。
　　“有什么私事那么重要？我不能帮你解决的吗？”

　　“刘岳比较清楚情况。”
　　“我算是他的上级领导，你跟我说，有需要他的我会让他去做。”颜嵩杰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我有点难以招架。
　　再加上身边坐着两个不知道是中国还是日本的制服男，依然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坐在那。
　　车窗外不断划过高楼大厦的画面，东京即将离去，日本即将离去，夏衣却看不见。
　　我深深吸了口气，问颜嵩杰：“可以帮我个忙吗？”

　　“请说。只要在规定的许可范围内，我都会尽力做到。”颜嵩杰点了下头。
　　“我的未婚妻林夏衣也跟我同机，她是一位日本空姐。你能帮我联系上她吗？”
　　“林夏衣？”颜嵩杰一愣，表情很奇怪。
　　“刘岳没跟你说吗？”
　　“没……没有。”他摇摇头。
　　“那你能帮我找到她吗？我的未婚妻林夏衣。”

　　“陈先生，我们就要上飞机了。你未婚妻的事，我会交给驻日大使馆的人去处理的，你放心吧。”颜嵩杰拍了拍我的手。
　　“可是刘岳说已经找她在哪，你们至少能让我在离开前给她打个电话可以吗？”我恳求。
　　“抱歉，规定不允许这么做。我无能为力。”颜嵩杰皮笑肉不笑。
　　“求求你，帮个忙可以吗？我真的需要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哀求他。
　　“对不起，做不到。陈先生，马上就到机场了，你好好休息吧。”颜嵩杰手口袋里拿出手机，装着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我知道他在故意回避我。
　　唉……

　　我再次看着车窗外。
　　阳光不断从大厦楼宇的缝隙间，刺眼地闪烁着。
　　夏天的阳光，又近又远。
　　夏衣……

142 Round dance

　　东京成田机场，颜嵩杰告诉我救护车会直接开进机场不需经过安检大厅，这是日本政府的特别照顾。
　　可是，当车停好，救护车门一打开，映入我视线的是大批守候在停机坪的媒体记者。
　　哗啦一片举起手中的各种设备朝着我一阵乱拍。记者里面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日本人喊什么听不懂，但是中国记者喊的无非是：“请问你好多了吗？”“现在回国你心情如何？”等等毫无建设意义的问题。
　　我被抬上了飞机，其实我可以走，但是颜嵩杰在我耳边说：“最好就这样躺着。”然后他直起身，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气宇轩昂地接受媒体的问话和拍摄。
　　“严先生。那个夏……”我抓住他的衣角。

　　这一瞬间，立刻被敏锐的记者捕捉到了。最靠近的一个记者马上伸过话筒问：“请问陈先生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颜嵩杰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他张开双手，挡住记者，说：“抱歉，陈卓先生有点不太舒服，想尽快登机。请大家不要打扰他了，有什么问题到了上海那边，我们会专门召开记者会。好了，就这样，谢谢大家。”
　　他一说完，又马上转过身，伏在我耳边，脸上保持笑容，但是嘴边的话却冷冰冰的：“最好安静点，国家领导们都在看呢。不想回国后惹麻烦……这时候请你老实地躺着。”
　　“……”
　　我愣住。

　　最后，沉默不语。很快，我躺在担架上，被抬上飞机。
　　我又见到了空姐，可是，却是中国空姐。东方航空的空姐温柔地对我笑，轻声说“陈卓先生，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您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眼前的这位空姐很漂亮，口音像是杭州一带的人，名牌上写着眼颜琳镜。我瞄了一眼正在跟几位同僚说话的颜嵩杰。他们是亲戚吗？可是，这位叫颜琳镜的空姐长得那么漂亮，可是颜嵩杰就长得有点……是基因突变吗？
　　正在想着的时候，颜琳镜继续说：“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我想问个问题。”我说。
　　“请说。”
　　“这架飞机不会再掉下来吧？”

　　“啊……”她半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飞机很安全地飞过了日本海、太平洋，然后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我被直接送进了上海市内的医院。老爸老妈还有一大堆亲戚朋友早早就等在那里。
　　终于回家了。
　　可是。

　　却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把夏衣，孤独地留在了日本。
　　外交部的人再也没看见，接手的是上海市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有ANA航空公司驻华办事处职员。
　　“能帮我找找在大阪领事馆的刘岳吗？”我问ANA的职员
　　“请问有什么事吗？”对方问。
　　“他帮我找我的未婚妻的消息，可是没给我答复就已经调走了。”
　　“你的未婚妻是……”ANA的职员一脸疑惑。
　　“在飞机上的一位空姐，日本人。”
　　“请问，陈先生。竟然是你的未婚妻，你为什么不联系她的家人呢？”
　　“那个……”
　　我被问一脸窘迫。一直以来，都是夏衣跟她的家人联系，原因很简单，双方的语言不通。我也从来没想过向夏衣要她家的电话。
　　唉！
　　怎么办？

　　ANA的职员认真记录了一下，便离开。
　　窗外，耀眼的太阳，随风摆动的树枝，蔚蓝的天空。和日本一样，可是，不一样的。
　　是在这片夏日的晴空下，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