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收起了笑容,“你妈好了没?”
“爸,你知道妈病了?”
“嗯。”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后,加强锻炼就能恢复。”
父亲看着儿子,背过身去,许久才说,“扬,你回去吧。咱们这个家,以后就看你的了。”
陈扬跪下,冲着父亲磕头,“爸,我发誓。”
父亲走了,父亲没了。
几天后,又一个难关向陈扬袭来。
十二月二十九日,母亲出院。
这次母亲生病,花了不少钱,出院时还买了不少药,陈扬的兜里只剩下二十多块钱。
从县城到陈蔡公社,有水路可通,但乘公家的汽船,一个人一角钱。
母亲和大妹,还有陈扬自己,加上来接母亲出院的二弟和二妹,五个人要花五角钱。
为了省这五角钱,陈扬捎口信,让爷爷把手拉车拉来。
陈扬有力气,拉着母亲还有二弟二妹,照样健步如飞。
离开医院时,方玉婷医生前来送行,还往车上搁了一大袋的营养品。
推辞不了,陈扬只好收下。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家里。
村里人几乎没有上门慰问的。
这个情况,陈扬早有思想准备。
陈家村三个大姓,陈、蔡、童,大约正好各占三分之一。
近百年来,三姓就从来没有和睦过。
陈扬家出事,蔡姓人和童姓人根本不会上门。
至于陈姓人,因为陈扬父亲的事,也暂时都退避三舍。
不过,还是有上门的人。
县法院的人,由区派出所所长狄国梁和公社武装部长童四平陪着,正式送达判决书。
陈扬让家里人在屋里待着,自己在屋外接过判决书。
看了判决书,陈扬愣住了。
判决书上,除了刑事部分,还有民事赔偿。
按判决书上所说,陈家的五间平房包括堂屋,都要赔给蔡宝福家。
而且父亲已放弃上诉,判决书已经生效。
陈扬把判决书还给法院的人。
陈扬还未满十八岁,判决书的签收,应该由他母亲完成。
陈扬站在门口,两眼冒着杀气,恶狠狠的瞪着法院的人。
狄国梁和童四平把法院的人劝走了。理由也很正当,封了陈家的房子,陈家九口人住哪里?
临走时,狄国梁拍拍陈扬的肩膀劝道:“小扬,想想办法吧。法院要是强制执行,谁也扛不住的。”
童四平也建议说,“小扬,我记得旁边两间房子,是你二叔公的。你二叔公不在家,你们可以暂时搬到你二叔公家去住。”
狄国梁和童四平走后,爷爷从屋里出来。
“扬,咱家的房子有讲究,不能给别人。”
“爷爷,什么讲究?”
爷爷小声说道:“我是听我的爷爷说的。我爷爷说,咱家的地基风水好,住在这里,将来是能发达的。”
迷信的东西,陈扬不相信,但把自家的房子和地基给别人,打死他也不会同意。
愣坐堂屋门口好久,陈扬想到了一个办法……
再说童四平,第二天刚上班,就有人向他报信,昨天晚上陈扬家失火,五间平房全部烧毁。
童四平吩咐人给狄国梁打电话,自己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陈家村赶。
五间平房真的烧得一点都不剩。
好在陈扬一家人都没事,也已经安顿在一沟之隔的二叔公家,家俱什么的也抢出了不少。
狄国梁骑着派出所的扁三轮摩托车赶来了。
狄童二人围着火灾现场转了转,再去二叔公家看了看。
狄国梁把陈扬拉到边上,喝问道:“这怎么回事?”
陈扬不慌不忙的说,“是我自己烧的。”
狄童二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也是个狠人啊。
房子的事不了了之。
人家根本就没有房子,拿什么赔你。
昨天晚上下半夜,陈扬全家总动员,搬到河沟对面的二叔公家住。
然后,咬咬牙狠狠心,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子。
房子烧了,宅基地保住了。
陈扬和他的家人,就这样迎来了一九七八年。
爷爷当过木匠,在他的带领下,用了十多天时间,二叔公家的两间房子焕然一新。
这时,生产队分粮分柴了。
分的是秋粮和秋柴。
生产队有规矩,晚稻收上来后,集中管理,集中分配。
这也是一年的结算,谁家分红,谁家还要付钱给队里,都要在完成结算和收支后,才能分到秋粮和秋柴。
本来,在去年五月,陈扬高中毕业后,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兼记工员。
现在,因为父亲的事情,大队发了通知,撤销了陈扬的两个职务。
陈扬倒不在乎什么职务,他心疼的是这两个职务的报酬。
会计每年两百工分,记工员每年一百工分,一共三百工分。十个工分一工,三百工分就是三十工。
按前年算,生产队丰收,一工等于七角钱,三十工就是二十一块钱。
唉,又少了一笔收入。
早上,陈扬来到了他所在第九生产队队部。
队部的房子,是原来的童家祠堂。
队里的人早已汇齐,拖家带口的,屋里屋外全是人。
陈扬有自知之明,一个人待在外面,蹲在地上晒太阳。
“小扬,吃了吗?”
主动跟陈扬打招呼的人,是第九生产队的队长童老贵。
陈扬翻了翻两眼,爱理不理的,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童老贵嘿嘿的陪着笑脸,在陈扬身边蹲下来,“小扬,你不能怪我。撤你的事,是大队的决定。”
“我呸。”陈扬碎了一口,“老童,政府有规定,小队的事,大队不能瞎管。你要是不同意,大队撤不了我。”
“你看你看。”童老贵叹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准是两头受气,啥好也讨不到。”
陈扬斜了童老贵一眼,“再说了,你让你的侄子童小龙接替我,明摆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嘿嘿……他读过初中。在咱们小队,他的文化水平仅次于你。”
陈扬笑了,又呸了童老贵一口,“数学只考三分的人,能算出个屁来。老童,你就等着乱套吧。”
童老贵不生气,凑到陈扬身边小声说道:“小扬,你烧自家房子的事,我可是帮你瞒了的。”
“呵呵……我烧自家的房子,不违法啊。”
“我跟你打个赌,自己烧自己的房子,那也是违法的。”
陈扬怔了,“老童,你不会是在哐我吧?”
“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好吧,好吧。”
陈扬不会跟童老贵对着干,县官不如现管,以后求着他的事多着呢。
再说童老贵是个老好人,办事比较公平,在队里很有威信。
一老一小正聊着,人群里钻出一个人来。
正是童老贵的侄子童小龙。
童小龙哭丧着脸说道:“大伯,这帐我不会算啊。”
童老贵骂道:“你个笨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陈扬坐在旁边,仰天大笑。
童小龙不行,童老贵只好请陈扬帮忙。
其实陈扬与童小龙是好朋友,不用童老贵开口,陈扬也会帮忙。
队里的老会计前年病故,先由陈扬父亲顶了一年,后来让给了陈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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