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田老蛋说,“成色不错。”
田九斤看了看陈扬,“好小子,挺实在的。”
爷爷说,“不瞒两位,五千多斤煤渣粉,加了三百斤煤灰,质量没得说。”
田老蛋点点头,“都是熟人,开个价吧。”
爷爷伸出手,先是一个“三”,再是一个“五”。
三分半一斤。
田老蛋笑着摇头,“模范叔,高了。”
“一分钱,一分货嘛。”
田九斤说,“模范叔,我们给你高价,每斤三分二。”
爷爷看向了陈扬,“扬,你说呢?”
陈扬知道,去年父亲卖的煤渣粉,是每斤三分钱。现在能卖到每斤三分二,确实是个高价。
陈扬说,“三分二就三分二。不过,两位田叔,我有两个小要求。”
田九斤哦了一声,“你说来听听。”
“两位田叔,我家没钱,这次赊了不少。所以,咱们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田九斤点点头,“这没问题。”
“还有一事,就是我买了一千两百多斤煤石。现在已经加工好了,我想一起卖给两位田叔。”
田九斤和田老蛋互相看了看。
田老蛋问,“小陈,煤石粉卖多少钱一斤?”
陈扬吃不准,“一斤一毛五。”
田老蛋笑道:“煤价一毛,煤票五分。一毛五一斤,街上多得很,供销社也是这个价。”
爷爷说道:“干脆,你们开个价。”
田老蛋说,“一斤一毛三。”
田九斤也说,“模范叔,这个价已经到顶了。”
爷爷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两位,我们明天送过来。”
“等等。”田老蛋说,“模范叔,明白上午,我们自己过来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田九斤也点了点头。
爷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啊,就明天上午。”
按照规矩,田老蛋和田九斤各拿出十块钱,作为定金递给陈扬。
回家的路上,陈扬满腹狐疑。
“爷爷。”
爷爷伸手指了指陈扬,“你太嫩了。”
“爷爷,你说嘛。”
“刚才卖煤石粉,你开口一斤一毛五,你就输定了。”
“这,这怎么讲?”
“他们说得对。去市场上,去供销社,一毛五一斤,能买到最好的煤。他们专业烧窑的,都有自己的购煤渠道,不愁买不到。同样的价格,他何必要买你的煤石粉呢?”
“爷爷,你说明白点,我到底错在哪里?”
“卖煤石粉与卖煤渣粉不一样,你应该咬紧牙关,让他们先开价。”
“那他们一定要我先开价呢?”
“那你就应该说一斤一毛七。”
“为什么?”
“你自个琢磨去。”
陈扬挠了挠头,“爷爷,我还有一个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不让咱们把煤渣粉送过去,却要自己来运,这是为什么呢?”
爷爷瞅了瞅陈扬,笑着问,“你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爷爷笑道:“因为你这张脸,和你的不成熟。”
陈扬更懵了,“什么意思嘛?”
“杨,你的样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不像个生意人。你这样的人去做生意,真正的生意人怕被你骗,是不敢轻易相信你的。”
“还有这种说法?”
“对,读书人心眼多啊。”
第二天早上,田老蛋和田九斤二人,带人乘船而来。
还有一台磅秤。
陈扬起得早,从河里挑水,朝煤渣粉洒了不少水。
忙了半个上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卖煤渣粉和卖煤石粉得来的钱,全搁在饭桌上,堆得老高。
以前哪见过这么多的钱,全家人都睁大眼睛,痴看着饭桌上的钱。
还是陈扬作主,拿出一块钱,让爷爷去买点猪肉,中午改善生活。
下午,陈扬出门,去县城还钱。
杨春生主任的钱,方玉婷医生的钱,陈扬全部还清。
方玉婷还帮了一个忙,她联系了医院负责人,医院的煤渣卖给陈扬。
陈杨回到家,天已擦黑。
家门口,爷爷陪着童老贵队长,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抽烟一边唠嗑。
陈扬还没吃晚饭,大妹拿来一碗稀饭两个窝头,陈扬坐在门槛上吃起来。
童老贵是来找陈扬的,爷爷起身睡觉去了。
吃罢晚饭,放下碗快,陈扬掏出十块钱递给童老贵。
“老童,还你钱了。”
“你够用了?”童老贵一边收钱一边问。
“凑合呗。”陈扬又拿出五毛钱递给童老贵。
原来,童老贵的副业是放贷。陈家村和周边的村,都知道童老贵在做放贷的生意。
这是灰色生意,只能背地里做。童老贵小心谨慎,这些年赚了不少利息。
陈扬知道,也懂规矩。童老贵能借钱给他,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信用社倒是能够贷款,可陈扬有自知之明,信用社的门不为他开。
童老贵不收陈扬利息,把五毛钱还给陈扬。
“扬,你的利息我不收。只要你带带我家小龙,我就感激你了。”
陈扬可不想“欠”童老贵的,“老童,这是两码事。借钱付息,天经地义。你不收利息,我下次就不好开口了。”
“好小子,讲究。”
童老贵拗不过陈扬,收了两毛钱算作利息。
陈扬有了点钱,心情颇好,“老童,你专门来收钱,是不是怕我还不起啊。”
“哪里啊。”童老贵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的吸起来,“扬,我是来说事的。”
“啥事?”
童老贵犹豫了一下,“两件事,还都不是好事。”
陈扬倒是想得很开,“老童你说吧,我家都这个德行了,多两个坏事也没啥。”
童老贵说,“村小缺一个民办教师,原来是你的,上上下下都说好了。可现在……现在被人给顶了。”
陈扬愣了一下,这个结果他能想到,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谁顶了?”
“你的好哥们蔡晓晖。”
陈扬心里不好受。
这就是现实,蔡晓晖连初中都没读完,能当民办老师。他陈扬高中毕业,还是县中的高才生,却当不了民办教师。
童老贵拍拍陈扬的肩膀,安慰道:“扬,别难过,想开点。”
陈扬勉强嗯了一声,“老童,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这个,这个……”
“说嘛。”
“扬,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不能发火,更不能做出格的事。”
“我答应你。”
“你当拖拉机手的事也黄了。”
陈扬又愣住了。
陈扬知道,因为父亲陈风,他端铁饭碗吃公家饭的理想算是破灭了。
当民办教师,将来有转正的机会。即使不转正,除了每个月县里发十块工资,公社和大队还有十二工分,相当于十二块。
村小有一名教师调走,陈扬早就惦记。要是搁在以前,努力一下,找找关系,陈扬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当拖拉机手,是陈扬的第二个理想。
上级奖给大队一台农用拖拉机,过了年就会送来。
大队要选三个拖拉机手,每个拖拉机手每年一百五十工分。大队的工分是固定的,相当于一百五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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