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也加入了捞煤泥的行列。
这天她看着前两天挖的煤泥还不是很干,就想等下午再拉走,上午顺便再下沟挖点,所以才一直没回家。
桂卿穿过一片浓密的柳树林,才看见正站在沟里的母亲。
“俺娘,你赶快上来,我下去捞。”桂卿喊道。
“不用了,你不要下来了,”春英摆手道,她还是心疼孩子的心,“你把沟边上晒好的煤泥往车上先装着吧,一会咱好拉走。”
桂卿见母亲执意不要他下去,就没再坚持,而是先忙着往地排车上装那些差不多快要晒好的大小不一的灰黑色的煤泥块。这些煤泥块晒不干就没法弄回家去,等彻底晒干了又会被人偷去,所以只能在半干半湿的状态下赶紧弄走。这玩意就和公园里大树上结的果子一样,太青了自然是没法吃,若是等完全成熟了早就给人偷走了,所以树下往往满地都是被人嚼得囫囵半个的半生不熟的果子。
一块来挖煤泥的还有桂卿家的邻居,秦元虎的媳妇孙凤英以及她家的两个孩子秦嬴和秦娜。
秦嬴年龄上和桂芹差不多般大,他在鹿墟师专毕业后一直在乡上教初中。现在他和他妈两个人正在沟里寻宝一样撅着腚挖着煤泥呢,就像是两个从黑水里长出来的山野大蘑菇。
秦娜比桂卿小几个月,和他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她初中毕业后又复读了一年才勉强考上的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北沟乡统计站工作。现在她一脸油滋滋的汗水,把额前的黑发都打湿了,她正忙着往她家的地排车上装煤泥。很多时候农村的孩子不当家也得当家,这都是为形势所迫。
桂卿和他们一家人都很熟悉,他在和孙凤英大娘、秦嬴哥打过招呼后就开始继续装煤泥了,对秦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多少什么话,每次在面对她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害羞的。
秦娜身材厚实,凸凹紧致,相貌朴实端庄,长得也挺好看的。桂卿对她的印象一直都很好,每次见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这都形成习惯了。因为很熟悉所以对她很有亲近感;又因为太熟悉所以不敢去亲近;更因为存了这两种心思所以什么事都显得不尴不尬的。
“上午你干嘛去了,怎么没来帮忙啊?”干活的空隙里,秦嬴抽空问桂卿,他们之间比较担待事。
“哦,大哥,那个,我去参加县上的事业单位招考了,今天正好面试,我刚回来。”桂卿答的内容比较多,老实人就是这样,人家不问的也喜欢主动说出来,有时候还刹不住车,没点心机。
“呦,现在都兴考试了吗?”秦赢有些兴奋地说道,对社会上的任何变化都很感兴趣的样子,“看来是真不分配了。哎,对了,你报的哪个单位,考得怎么样?”
“我报的县水利局,笔试面试都过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能进去吧。”桂卿谨慎地回道,当然也很搞笑。
“那恭喜你啊,老弟!”秦嬴随口祝贺着。
“你听见了吗二婶子?”然后他又连忙高兴地转过脸来对春英喊道,好像考上的人是他一样,“恁家桂卿考上县水利局了,有正式编制的。哎呀,到底是本科生,水平就是高啊……”
春英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了,身子在沟里晃了一晃,眼前顿时花了一下。她稳了稳神,然后不安地问道:“小卿,你真考上了?今天的面试真过了?”
“真过了,俺娘,”桂卿骄傲地告诉母亲,此刻有外人在场他更是难掩心中的高兴劲了,“笔试第一面试第一,你放心吧,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上班应该没问题。”
春英忽然觉得她不是在污浊而又难闻的黑水沟里挖煤泥,而是在清幽见底的山间小溪里淘金子,沟里那刺鼻的腥臭味也仿佛变得异常清香甜美了。她忍不住地想,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一个值得纪念的小年。谁说初一十五不能出远门干大事的,人家公家才不问什么初一十五呢,她儿子今天不是照样考上工作了嘛。
日期:2022-01-17 09:06:28
第47章
桂卿知道母亲他们几个人的午饭肯定是啃几块煎饼卷咸菜,再喝点自己带的水凑合的,所以就催促母亲别再捞了,赶紧把晒干的拉走就差不多了。孙凤英也跟着说,捞煤泥这个活没完没了的,今天就是不再捞也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再来吧,况且今天又是六月初一。于是,两家人就开始装车收工回家。
秦嬴拉着他家的车,桂卿拉着自家的车,其他人在后边帮着往前推,他们就这样出了北沟乡政府驻地,奔着狭长、遥远的落凤山西边大路赶来。太阳依然威风八面地悬在西方的天空上,忠实地履行着放热释火的神圣职责,不知道懈怠半分。尽管这一路基本上都是上坡,但是因为有了回家的目标,所以大家也就不觉得苦和累了。再说了,两家都有一桌上供的吃头在家里等着呢。
回家时已近六点,桂卿和春英赶紧洗刷一番,才感觉凉快了不少。道武把早就凉了的饭菜赶紧又热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端上桌来,一家人才开始坐下吃饭,正式地过这个节。
桂卿还没来得及喝下一口绿豆汤呢,就听门外有人大声地喊着:“张桂卿,张桂卿在家吗?”
他觉得特别奇怪,谁会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呢?
他忙从堂屋赶出去,到了院子一看,原来是一个邮递员直直地站在门外边,像个电线杆子一样。这个邮递员家是南樱村的,专门负责跑附近几个村子,因桂卿也算是认识他。
“张桂卿,”邮递员见有人出来,便例行公事般叫道,“有你的邮件,你赶快来签收一下。”
此时桂卿才猛然想起,肯定是前一阵子他看了《海西周刊》上边的小广告后,一时鬼迷心窍汇款买的冬虫夏草菌种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像是被流浪的恶猫狠狠地抓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起来,没完没了地疼,同时还泛着阵阵的恶心,犹如一个怀孕呕吐的妇人。
所谓的邮件就是一个小胶水瓶子大小的劣质纸盒子,在他急急忙忙地签收之后,快嘴的邮递员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心虚得要命,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哦,那个,什么,是我买的小手电,小玩意——”
幸好快乐无比的邮递员没再问下去,而是骑上车子就走了,他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当场丢太大的人。谁说老实人不会说瞎话?那是没到时候,真到了关键时候再老实的老实人都会说瞎话。不过好在他父母也没从堂屋里随着他出来并追问他什么,他们大概以为是他同学寄来的什么物品。他随手把那个吓人的丢人的盒子扔进了自己屋里,接着就去继续吃饭了,一场他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饭。
饭后,他悄悄地撕开那个纸盒子,发现里面就是一个普通的玻璃试管,试管里面最下端有一丛白色的长毛,和馍馍放时间长了长的毛一模一样。试管外边卷了一个印刷十分低劣的装模作样的说明书,那说明书上统共不到200字,上面的图片都是手工画的,比一年级小孩的水平都低,简直不堪入目,令人恶心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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