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大粟的骨灰被送往陵墓的时候,陶城市反了天了。坍塌的楼房像是被屠杀过的牛羊一样歪斜着,戳向天空的柱子似乎是被折断的骨头,到处都是哭声和军人的喊叫声。刚刚把一群老人孩子转移在安全的地方,那边的楼房又是一声响,在烟幕过后人们就发现又少了许多穿着军装的人。这个时候陶城市的人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些平日在街道上一身绿军装的年轻人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现在却一个个像不要性命,不知道害怕似的,拼命往废墟里钻。老人们哭了,妇女们哭了,那些武武扎扎的男人们哭了,他们随了抢救的队伍一起冲进了废墟。空地上也有负伤的战士,雨水从天空被闪电搅动着往下泼。有妇女老人解开上衣的扣子把血流满面的战士的头颅塞进自己的怀里。救护人员忙完这边忙那边,整个陶城似乎成了人间地狱。
在一幢不高的楼房里,韩蓓蓓和几个女兵不断地把灾情向总部汇报过去。她们属于北方军区的一个通信总站,这个时候地方所有的通信全部中断了,但是灾情必须上报,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任务了,这群女战士感觉自己肩负的属于道义,属于军人在危难的时刻必须担负起来的道义了。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部队上的通信依然和地方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要说区别,就是在每一根电杆跟前有三个战士,是要线路断了,就马上抢修,每一根电杆跟前之所以需要三个人的原因是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牺牲一个,上一个,牺牲两个,还有一个!
我亲爱的战友!这个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也许不太遥远的故事!就在这个时候上演着……
韩蓓蓓他们三天没有睡觉了,姑娘们开始很是害怕,楼万一塌了怎么办?作为长话分队长的韩蓓蓓就对姐妹们说:“大家不要害怕,如果楼房出现晃动,我们马上撤离,我们在三楼,要撤离的话很快的!不要害怕!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好不好?听着就不害怕了,手里的活不要停,不要插错插绳!”
……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有戴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青春高呼万岁,啊,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懊悔,啊,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懊悔……
韩蓓蓓就在点了蜡烛的机房里唱起了自己新兵连学的歌。姑娘们在队长营造的快乐气氛里就不再害怕。夜空中不时有雷声传来,偶尔一个闪电,大地似乎就震颤一下,韩蓓蓓不再唱歌了,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全分队现在包括自己一共九个人,万一出事……
“共产党员站起来!”韩蓓蓓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成熟了,作为这个机房的最高领导,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有权利实施一个决定!另外两个姑娘站了起来,一个是班长高琪,是陶城市人,一个是副班长赵玉萍,甘肃兰州的。
“同志们!我现在以分队长的名义宣布:现在机房由我和高琪,赵玉萍来负责,其余的由下士文丽丽负责,全部撤离机房,在院子的安全地带集合,然后再向连长请示你们下步的工作任务!”韩蓓蓓第一次在自己的姐妹面前态度强硬了起来。
“队长,我们不走!”文丽丽哭了起来,这个关头,谁都知道值守就是和死神打交道,离开就意味着可以活下来。
“这是命令!文丽丽,你才递交了入党申请!不要违抗命令!其他同志的安全你要全部负责!”韩蓓蓓声色俱厉。文丽丽哭了,哭了之后她把其余的女兵整队之后向值守的队长和另外两个女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就带领战士们离开了机房。
剩下她们三个人的时候韩蓓蓓就感觉到了一阵轻松,这次要是安全度过了,年底就休假回去结婚。她要告诉张仁垒,自己在陶城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的时候如何的处乱不惊,还要告诉爸爸,女儿可厉害了!女儿长大了,在死神的面前不再是那个小鸟依人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敢于顶着死神的威胁执行任务的纯粹的军人了!她还要告诉爸爸,自己在最为危急的关头,作出了让党员坚守岗位,其余人员撤离的决定。
夜依然是阴森恐怖的,楼房坍塌的声音还是从不远处传来,这个时候韩蓓蓓忽然感觉房子摇晃得厉害,就急忙喊道:“高琪,赵玉萍!你们俩快撤!我马上向总部汇报,我们唯一的联络点可能马上就要被摧毁了!”赵玉萍和高琪一听就急忙离开了。韩蓓蓓定了一下之后急忙接通了总部:“我是08,我是08,现在机房可能马上就要坍塌,现在机房可能马上就要坍塌……”韩蓓蓓的话才说完,整座楼就垮了下来,韩蓓蓓觉得头顶一懵,就失去了知觉,她倒在了整座墙壁的后边。
这个马上就要做新娘的姑娘,这个其实还很柔弱的女孩,这个穿了草绿色的军装的女兵,在陶城市的地震中把青春永远地留在了23岁,把她美丽如花的笑颜凝固在了陶城市的烈士陵园里,她比她的爸爸迟离开这个世界一个白天。
日期:2008-11-5 21:4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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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唐山地震中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在那次地震中,主人公韩蓓蓓在唐山当兵,她和她的战友一起在即将倒塌的机房向中央汇报地震的实况。
在新兵的时候,那年十七岁的我在西安的烈士陵园看到那个比我大几岁的美丽女孩春天般的笑脸的时候,我一直想,为什么死神要把手伸向这个美丽的女孩,这个让我梦绕的念头一直陪伴了我十几年,直到现在……
我们让她走进小说是因为她不仅是军人,而且因为她是我军一个普通的通信女兵!在西安的烈士陵园我们再次看到这些通信兵的面孔的时候就忽然为通信兵这个职业感到了无比的神圣。在看到那个穿了黄色的确良姑娘的照片的时候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在灾难在战争跟前,只要你是军人,就没有性别,没有年纪小或者年纪大这一说法,这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她如花的笑颜在我们、在所有人的心中永远是年轻而且美丽的。
不少人曾经以自己收入的多少卑微地思索过我们现下军人的价值观。他们却不知道生命比起任何东西,是最可宝贵的。作为军人!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军人的道义、责任和荣誉。因为在军人的身上,承载着国家的稳固和安全。年轻美丽的韩蓓蓓当然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热爱亲人,向往幸福爱情,但她更清楚自己手中的纤线意味着什么,肩上担着多大的责任……
张仁垒接到韩蓓蓓牺牲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准备辞职,担任冉旗公司的老总。从此,他将从政界消失。这个在海口风云一时的年轻人将在海口的政界消失,出现在另外一个战场。市政府考虑冉旗公司是一个才从市场上崛起的公司,几千万的资产,张仁垒在韩大粟的遗嘱里属于合法管理人了,那么就只有让他离开,去在他必须去的地方挑起另外一副重担。然而噩耗在这个年轻人才准备上任冉旗的时候来了,韩蓓蓓牺牲了。张仁垒开始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蓓蓓的爸爸才去世,怎么可能蓓蓓就又离开了呢?这个只和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姑娘,即将做自己新娘的美丽女孩怎么可能,怎么可以离开自己呢?难道是老天作弄自己,嫉妒自己一切来得太过顺利,嫉妒蓓蓓的美丽?
张仁垒那天跪在海滩上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韩蓓蓓的面孔总是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在韩蓓蓓之前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孩,好不容易自己二十多岁的心有了归属,可那可恶的死神就把她从自己的手里夺走了!
部队鉴于张仁垒的再三要求,同意韩蓓蓓的部分骨灰回海口安葬。张仁垒从陶城回来之后憔悴极了,他无法相信蓓蓓就这么成了一抔骨灰。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全部交给自己?我才二十多岁!冉旗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了,蓓蓓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那天接上蓓蓓的骨灰之后张仁垒望了北方那低低的天空说。
在陶城的时候张仁垒听到了一个数字,陶城市地震一共死了一千二百多人,解放军牺牲了一百七十九个,而解放军在陶城只有几千人,陶城市民总共八十万,一百七十九个解放军的战士里牺牲的通信兵占了一半,韩蓓蓓就是这一半里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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