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什么了?”她问我。两只手臂扭叠在一起,眼看着要把自己的胳膊扭断了。我觉得她这表情特别像京巴儿,或者别的什么品种的小狗狗,眼巴巴的样子,好像在等一块骨头。于是我也眼巴巴地望着她,就是不说话。我从来没有想到,八零后的小孩儿会有如此羞涩的时候,认识她那么久,就没发现她在乎过什么事儿啊,一直都是我无语来着,今天好不容易见识到了她的尴尬,真是难得。她的每一条神经好像都很紧张,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脚趾在酒店的方便拖鞋里乱动,就像是小狗用爪子抠地。我觉得让她紧张一会儿挺好的,要不这孩子迟早要上房揭瓦。不过也不能折磨太久,一大早就把她惹哭,这一天可有够受的。看她憋得差不多了,我就随口告诉她了:“你踢我。”
我本想转身去穿衣服,还没把整个身子转过来,就听到她在背后如释重负地大喘气,还小声地说:“吓死我了。”于是我又顺势转了回去,诧异地问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日期:2010-02-02 22:38:20
(十五)
要是依着我的脾气,非得把兮兮逼到死角里,说什么也要把她紧张的原因问出来。倒不是我为人残忍,实在是她紧张心虚的时候,才有示弱的意思。而那种怯怯的神色,躲躲闪闪的言语,又让我莫明其妙地心生怜爱。不巧,还没等我发力,上官就回来了。大冬天的,跑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兮兮借着她回来的空档,跳回了床上。上官找衣服冲凉,我把给兮兮带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又找出三个人的早餐券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师姐,你们开会,我能一起去吗?”兮兮问我。
“不能。”我斩钉截铁。
“为什么?我又不会捣乱。”她不服气的时候就嘟着嘴说话,声音变得很卡通。
“不能。”我必须拒绝她,要不然带她进了会场,你说我是照顾还是不照顾。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肯定会手忙脚乱的。
“没关系吧,当她是列席的研究生好了。”上官见缝插针,替兮兮说情。我转头瞪了上官一眼,心想这女人永远不怕事儿大,总给我添乱。大概我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上官抬头看了我一眼,歉意地笑了笑:“大不了让她跟着我好啦,我替你看住小孩子。”
兮兮还真是听话,开会的时候坐在角落里,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本子上写什么。整个会议持续了一天,除了中午吃饭,兮兮从头到尾一直跟着上官。上官也乐得拖着她到处走,遇到了熟悉的人,便时不时地把她介绍出去,说是正准备向这个江南小才女托付新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睡好,倦意无限,除了学术讨论时拿出了精神头儿,在闲谈八卦时保持着微笑,沉默着。
“师姐,你陪陪我嘛。”自由交流的时候,兮兮跑过来跟我撒娇。
“缠上官去吧,她比较空。”
“我缠了她一天了,呵呵,换班也换到你了。”她无视我的冷淡,笑得天真烂漫。
换班?这个词我不喜欢,但又没有发作的理由,更何况当着众多的参会人员,我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失态。“早说过你不能参加会议,是你自己坚持要来的。”这话说得文不对题,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她愣了一会儿,看了我好半天,估计是没看出我哪根筋不对,所以继续说:“我不是想跟你们来看看嘛。”
“现在看到了吧,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枯燥无聊的。”
“是挺无聊的,呵呵。那晚上我们去泡吧,换种不无聊的生活?”
“不去了。”
“为什么?”
“不想去。”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问题越多我就越来气。“我不喜欢泡吧,如此而已。”
“那去看电影吧,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
“不想动。”
“那就吃顿好的,你想吃什么?”
我定定地望着她,心里压着无名火。“我很累,不想动,你要么找上官一起去,要么拿了东西回学校吧。”
她定定地回望着我,刚才脸上还是热情洋溢,现在全变成了委屈。良久,她埋怨地说:“师姐,我又没惹你。”
“我只是你爸爸的学生,不要对我要求太多。”说完,我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日期:2010-02-03 10:11:26
(十六)
晚上,我回到房间,发现给兮兮带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她没有叫我帮她开房间的门,估计是找了上官。上官没有提这事,我也没有问。北京之行就这样悄然而逝,十二月二十六日,我回到S城。
元旦,我发了短信给兮兮。圣诞节惹她不高兴,事后于心不忍,于是在新年第一天哄她开心。一个上午,我的手机都不得安宁,但打开来看,没有一条信息是她回的。我很郁闷,郁闷的有些烦躁。人隔千里,我没有办法知道她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还是故意不回我的短信,我甚至没有信心去猜测。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知道在北京时,自己的言语有些重了,我担心,真的伤了她的心。
我在宿舍里呆着,可是书看得不踏实,论文也写不下去。电脑开着,《BONES》一集一集地放着,我却一点儿剧情也没记住。室友都发觉了我的不对头,她略带担心地问我:“秦羽,你是不是病了?”我病了吗?才没有。我没病吗?那为什么这么点小状况,我却想求一个甚解呢?过了今天,我都二十九虚岁了,却在为一个二十岁小孩的短信牵肠挂肚的,即使对我自己说,也是一个笑话。
下午三点多,兮兮的短信来了。没有新年祝福,没有客气地问候,只有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哈尔滨?”
“过几天,具体时间未定。”我回答。
“我十号回S城,等我。”
“好。”回了这个字,我如释重负。
日期:2010-02-03 22:36:06
(十七)
我没能等到兮兮。
因为毕业设计,还有法国学校入学的事,她的归期从十号变成十五号,又变成二十几号。我在哈尔滨还有工作,必需要赶在放寒假前完成,所以十二号便回到了哈尔滨。
哈尔滨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在一月,风也硬,雪也硬,没有绿色,到处都是灰蒙蒙。我的心情一下子一落千丈,在冷冰冰的一月里,整个人由里到外变得冷冰冰。领导下达了无数的任务:年终总结,明年工作计划,她(一个中年女性)在职博士班的英语作业,她要交论文却要我查资料,她要送人情却让我代笔写一篇理科论文……我就这样当着牛、做着马,完成工作、达到领导要求是本份,如果不幸没能让她老人家满意,便会遭遇冷嘲热讽:“文学博士,就这能力,你说你让我怎么看你?”我知道你想怎么看我?你也读博士呢,俺也读博士,不过姑奶奶我真刀真枪参加全国统考来着,不像某些人是靠关系买的;你也读博士,俺也读博士,不过本小姐的论文是一页页古籍里面过滤出来的,不像某些人读工程博士,居然做思想政治教育的论文;你也读博士,我也读博士,不过俺的学问虽浅,却是天天年年攒下来的,不像某些人,英语作业让别人做,课也让别人代听……虽然我心里翻腾成了一锅粥,可脸上还是得奴颜婢膝的。吃了很多亏以后,我学得乖多了。毕竟,做牛马的是我,做了牛马,轻易翻不了身。
浑浑噩噩地晃荡到二十四号,终于放假了。变态的领导带着孩子去香港逛去了,却留下我们一票人马,每个人排了一周的值班。冷冰冰的办公室,破到扔大街上都没人拣的办公设备,真是不知道有啥可看的。全校都放假了,所有人都作鸟兽散,我一个人呆在若大的办公室里,擦擦桌子,擦擦地,给花浇浇水,百无聊赖。突然手机响了,一条彩信,是兮兮。我打开来看,是她的照片,看背景她已经回到了S城的家里。照片应该是手机自拍的,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贴在脸旁,做出呼喊似的表情和姿势。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她左手上有墨渍,好像是写了字。不过手机屏幕太小,看不清楚。我把手机连上电脑,放大了照片,才发现她手上写着:“我想你。”
日期:2010-2-4 6:30:00
(十八)
这丫头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多年的独立生活让我养成了一种极为矛盾的性格。一方面我敏锐善感,极容易流露情感;另一方面我又极端自律,具有超强的控制和隐藏能力。我并非不会传情达意,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的表达,才会对得起“我想你。”我坐在电脑前发呆,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窗前的盆栽。不知是不是我刚才不曾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缕阳光趴在了窗上,射进盆栽的枝叶里。那一抹翠绿,感染了暖意,很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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