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游宴平关门落锁之际,似不愿错过再看他一眼,问道:
“傅老师需要夜宵吗?”
“不用。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游宴平朝她挥了挥手,“早点休息,小朋友。”
关了门,回身给师父泡了杯茶,笑着摇了摇头。
国内变化日新月异,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有意思了。
将茶递到傅老手边,见他心情不佳,随即坐在茶几旁的U型沙发上。
“我昨儿通知您的徒弟们了,他们说要来申江接您,我给您推了。他们说好,不过要在盛京为您接风洗尘。”
傅砚清“哦”了一声,便是应了,显然没将这些仪式感放在心上。
游宴平又问:“盛京京剧院对您提出退休返聘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于傅砚清本身来说,不是热衷于追名逐利的人,他愿意放权,让年轻人大展拳脚。
只如今第三代塌腰严重,他若不支愣起来,京剧这门国粹艺术消亡得更快。
于是,他点了头,“签吧。”
“是。”游宴平瞧着师父状态还好,便笑道:
“这离退休还有好些年呢,他们倒是着急。”
傅砚清也觉得离谱,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他能不能平安活到退休都是未知。不过却有为京剧事业奉献一生的打算。
“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从事这个行业。”
其实在车上二人的对话他听了,只本身不是十分健谈的性子,又有很多事未想清楚,索性没有开口。
“我瞧着那小姑娘底子不错,嗓音甜糯清亮,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而且,她不是说喜欢傅派老生吗?如今坤生断层,若她真想学,我倒是愿意教她。”
游宴平知道师父对于京剧演员求贤若渴,实不愿打击他,还是忍不住坦言相告:
“她若是知道您肯收她做徒弟,肯定很高兴。因为她在车上说的是喜欢您的戏,可没说喜欢傅派老生。”
师父这明显是在偷换概念啊。
傅砚清不觉得他这个玩笑合适,微微板起脸孔,游宴平便马上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
“而且我没想到今日是她来接机,师父可能不知道,她是国内一个挺有名的古风歌手。”
“歌手……?”傅砚清咀嚼着这两个字,在心底便将她否了。
“若是这样,那就算了。”
他既不需要跟哪个名人扯上关系,也不愿意谁来攀扯自己。
他收徒弟严格且有自己那套规矩:“我不想收了她做徒弟之后,她不从事京剧这个职业。今天炒作,明天炒股票,让我满世界找不到她,白浪费我的精力。”
错过就错过了,他这半生错过的太多,不差这一次。
想来今生他们是没缘分做师徒的。
江黏糕:“你说满世界找不到谁?”
“其实也能理解。”游宴平向来富有同理心:
“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很正常。因为它高投入、低回报。”
“吃了那么多苦,最后收入微薄,京剧又没落了。他们是既没有钱,也出不了名。”
游宴平会知道这个姑娘,也是上个月无意间在朋友圈,看见侄儿分享的演出,是她直播的回放。
古风音乐也是小众,但在她固有的圈子里,还是因戏腔唯美高燃炸裂,而颇受粉丝喜爱。
“现在的学生就活得这样现实?”傅砚清想了想,愈发觉得自己跟年轻人有代沟了。
每次说起戏来他就着急,他怕京剧无人继承,也怕老祖宗留下来瑰宝消失殆尽。
“有愿意内卷的,就有想当咸鱼的。”游宴平在这方面,很能跟年轻人共情:
“热爱京剧的人不在少数,就跟喜欢摇滚、喜欢粤语歌的人一样,只是很多人没勇气和机遇从事这个行业。”
“其实您想想,您父辈那个年代,从事京剧这个行当的,各个都出于热爱么?”
“我看未必,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奔着出科挑班当老板,能赚大钱去的。”
这倒是真的,傅砚清也承认。
便是京剧世家傅家,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
他也无法判断,自己和父亲是否真心热爱唱戏,只被父辈送去学戏,便是也就去了。
若叫他重来一次,换一种活法,他还真不确定自己会做何种选择。
“就像江同学说的,不是她不想从事,而是京剧的门槛太高。不管是表演还是欣赏,入门都很难。”
“她使出三分的力,就能在古风音乐圈赚得盆满钵满。使出十分的力,在京剧界也只能跑龙套。明智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能怪她势力,只能说人各有志。”
像过去那样,因为对某项艺术的热爱,从而不顾生计的需求,哪怕饿死街头。那不是演员,那是艺术家。
多数人奋斗,还是为了能使自己和父母妻儿过得更好。
傅砚清理解,只理解归理解,丝毫不能冲淡他对京剧传承的焦急。
“明日申江剧场有什么演出?”
游宴平见师父不再聊那个姑娘,自然也跟着换了话题,低头在手机上搜了搜。
抬头道:“有一出《四郎探母》,是申江的当家花旦和头牌老生的戏。”
随后又在手机上翻了翻,其它的便都是些个话剧、歌剧……没有京剧了。
“订两张票,明天去听。”
“是。”
游宴平很快选定的座位,大概是这两位角儿有号召力,前排的票已经售罄了,只能买二楼看台视角。
见他订好了票,又问:“这附近可有练功的地方?”
从事京剧这个行业的,活到老练到老,只要不死,就得天天支愣起来。
游宴平回忆了一下,从机场路那边过来,好像真没看见练功的地方。
便跟师父商量:“这酒店在学院路,离申江戏校不远,明天早上可以去那边的练功房练功。”
说罢,准备给隔壁房间的江同学打个电话。
还未拿起酒店房间里的座机,便被傅砚清制止了。
“别使唤她了,明天让她多睡会。”
傅砚清没有像一些有点成绩、到了年纪的前辈那样,爹味儿十足,靠使唤晚生来摆臭架子。
而且徒弟不是说了吗——那些小朋友,要珍惜周末的大好时光,用来见周公。
今晚已经占用了他们的私人时间,就算是黄世仁也得让杨白劳缓口气。
“我看这酒店很高又冷清,明早直接上天台吊嗓子就是。”
游宴平见师父找好了地方,自然没必要坚持。
见时辰不早了,已经打了招呼,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回了自己那间。
江时亦窝在被窝里,左右睡不着。
躺在床上煎鱼,将两面都煎得快糊了,墙上挂着的钟表仍在不知疲倦地“嘀”“嗒”着。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瞧见闺蜜章青青一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傅老板了,怎么样,近在咫尺是什么感觉?请江同学分享一下】
结尾是一个挑眉猫咪的表情包。
江时亦将手机按在胸口,听见震动两声,是章青青又一条消息追来:
【如今男神就在眼前,怎么怂了?不是说好了,见到他的时候,就上去抱大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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